6月25日，星期一。


    省考试院出分日。


    郑茹云特意请假半天，何诚丰也不去公司了，一家三口在电脑面前等到8点，看何俊伟刷成绩。


    太多人访问页面，服务器卡的要命。


    何俊伟隔几秒按一下f5，多数情况是404，页面不能访问，网页走丢了。


    换App，直接卡住不能动，如同被焊死的车门。


    群里同学们分享的查询链接，点开跳转提示“网页包含诱导分享、关注等诱导行为，被多人投诉，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已停止访问。”


    ？？？


    何俊伟惊呆了，省官方考试院的链接也能被投诉？同学之间分享都不行？


    公众号更奇葩，直接被冻结了……


    不要怕，是技术性调整，没事。


    郑茹云眼尖：“好像出来了？”


    何诚丰赶紧凑过来看。


    页面中的成绩表格一点点刷新出来。


    总分563，省排名38682。


    还行。


    “3万8！可以可以！”


    “原来的老一本线是省排名5万4吧？”


    “对，老一本线540分左右，我563，这分数一般。”


    “已经不错了呀儿子！”


    “你妈当年考中南财经还不到560分，你比她高。”


    “切！你爸还是大专呢，二本都不是，300几十分来着？”


    “哈哈哈，反正儿子你比爸妈考的都好，这就是人类的进步！”


    夫妻俩心情一好，互揭老底开玩笑，拍着何俊伟的肩膀祝贺他。


    但全家都知道，这个成绩不可能读名校，985不说了，211大学最少录取2万名以内，也就是600分以上，563分只能勉强当个一本保底，能上武汉科技大学，中南民族大学，江汉大学这些非211普通大学。


    填志愿要等明天班主任讲政策。


    于是爸妈两人开开心心去上班。


    何俊伟拿出手机，高中群消息已经刷疯了，都在相互打听分数，分数高的主动贴出来显摆，分数低的就装死，不吭声。


    凡尔赛与逼王齐飞，恭喜与遗憾共占群色。


    群消息一会儿就刷到99+。


    陈洛梦考了613分，比她预估的高13分，兴奋发朋友圈分享喜悦，这分数读个211肯定没问题，距离她去沿海大城市的梦想又进一步。


    侯仁寿直接给何俊伟打来微信电话。


    “你多少？”


    “563，排名3万8，你呢？”


    “我576，排名30610。”


    两人难兄难弟。


    何俊伟有点担心他：“陈洛梦613你知道吧，她去上广深应该能报还不错的学校，你怎么办？”


    侯仁寿说：“所以我很烦呐，我这个分数估计只能读上广深的二本学校，上海海事，上海商学院，还有佛山东莞汕头啥啥的。”


    何俊伟很奇怪：“有毛病吧，你576在武汉本地可以读一本，甚至还能挑专业，为什么要去外地读二本？你有没有想过复读？”


    侯仁寿说：“不行啊，我不能复读。我要是不跟她在一个城市守着她，她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那么多有钱的，长得高的，长得帅的，陈洛梦又那么漂亮……”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低落下来，其实他内心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陈洛梦，自惭形秽，但嘴上绝不承认，还心存幻想，万一哪天女神累了，倦了，感动了，瞎眼了……


    何俊伟无语：“所以你为了追陈洛梦，宁愿放弃你自己的前途？”


    侯仁寿继续犟嘴：“这不叫放弃，这是牺牲，是爱，她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牺牲你个斑马，爱尼玛的头，你这是完全没意义的自我感动！”


    何俊伟气急败坏，急得连方言都骂出来，很想顺着wifi信号飞过去，把这兄弟狠狠揍一顿，恋爱脑怎么病成这样了啊？


    何俊伟让侯仁寿先冷静冷静，先跟他爸妈商量，明天到学校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他为侯仁寿愤愤不平。


    冷静一会儿，又开始为自己认真思考。


    他要不要复读？


    最早能提炼技能，是编辑番薯给他刺激，他发誓用三年的稿费作为报酬。


    万一这个能力只能持续三年怎么办？


    他不敢赌。


    另外，提炼的对象实力越强越好。


    请问哪里去找那些猛男呢？


    搞科研，当然要找杰青，长江学者，院士拜师，他们才会接触最前沿的技术。


    学医，肯定要去协和，首医，复旦这些学校，教育和医疗资源都在向它们倾斜。


    去医院实习，最好去华西，湘雅，同济之类的著名医院，那里才能找到足够优秀的专科医生当老师。


    四大在一线。


    大厂在一线。


    各行业巨头总部基本都在一线。


    名校简历是最基础的敲门砖，非名校简历，人家hr看都不看，还怎么接触其他猛男宝贝们？


    万一啊，假设三年后，技能没了，他靠复读混到一个国内top5的名校，至少保底不亏。


    “嗨，我们何家人，怎么啥都想着保底。”


    何俊伟自嘲之后，决定了。


    复读！


    晚上，何诚丰和郑茹云提前下班，问去哪里吃饭庆祝。


    何俊伟不想麻烦，直接约在虾皇店。


    在自家店里吃饭，想吃什么点什么，不用考虑价格就是硬气，美食吃进肚，钱也让自己赚走了，完美闭环。


    何诚丰亲自去后厨转一圈，端来一些不在菜单上，厨师们做给自己吃的凉卤菜，又特意让服务员上一份扎啤，他要和儿子好好对饮。


    何俊伟端起酒杯抿一口，严肃说：“我要复读。”


    坚定的语气，如同在说，我要买gtr。


    两口子互看一眼，表情变得慎重。


    何诚丰问：“理由呢？”


    何俊伟随便讲几条，知道父母青睐中医，特意说明就算学中医，全国排名前三的中医药大学都在北上广，一地一个。


    郑茹云得到老公的点头赞同，说：“我们当然支持你，但是复读的压力很大，我们怕你吃不消，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


    何俊伟说：“您放心，我对复读非常有信心。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学校是公办，不能开复读班，所以我要选择民办高中复读，或者在家里复习。”


    “在家里复习绝对不行！”


    郑茹云一听就确定不靠谱，她朋友同学单位同事的孩子，在家里复习考研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比何俊伟大几岁，挨过就业市场的毒打，理应更稳重，更自觉对吧，却没一个成功的，一考二考失败后，全都老老实实出钱报名外面的专业考研集训班。


    “民办高中的学费可能有点贵哦，一年几万。”


    “儿子这你不用操心，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而且……”


    何诚丰清清嗓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给你找个顶级民办高中，就这家虾皇的大股东，我的好大哥，张总，他有民办高中的关系，在二七那边的长江新区，据说升学率非常高，每年都有几个考上北大清华的，光是奖学金就要发一两百万。”


    哟，还有这层关系？


    惊喜之余，郑茹云很疑惑：“你什么时候连复读渠道都打通了？”


    何诚丰一脸得意：“儿子要考大学，我不得提前几年准备布局吗？当时入股这家虾皇，我就是特意冲着结交张总来的，你还嫌我乱投资来着。你看，未雨绸缪是不是比临时抱佛脚要强？现在是不是从容不迫？”


    郑茹云看着老公，眼睛慢慢变成了小伈伈，充满崇拜：“可以呀老公，你真棒。”


    此条值五十！


    “哈哈哈，当时只想多条退路没坏处，没想到真用上了，庆幸庆幸，运气不错。”


    何诚丰心中特别爽，端起啤酒咂一大口，此时要是给他配上一把羽毛扇，绝对帅过唐国强老师。


    中年男人从不外露炫耀自己，都是在默默守护着父母，老婆，孩子，平时软了吧唧被骂没用硬不起来，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胜利后还会谦恭，缩小自己。


    啥叫顶梁柱？


    何诚丰就是标准答案！


    “爸爸真厉害！”


    何俊伟竖起大拇指夸奖：“我保证明年不让你们失望。”


    既然下决心复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全家一条心，给何俊伟创造最好的学习环境就是了。


    至于明天讲解填志愿政策，何俊伟还是要去学校，一来可以感受一下填志愿的氛围，二来也是为了开导开导侯仁寿。


    这一夜的煎熬，不知道有多少人失眠。


    ………………


    第二天早上，何俊伟7点不到就被侯仁寿的电话吵醒。


    何俊伟脑袋还是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在床上打滚：“哎哟，你干嘛，今天又不上课……”


    “我请你吃襄阳牛肉面，学校门口那家。”


    “大哥等等我，七点半之前必到。”


    有人请吃牛肉面，何俊伟立刻来了精神，起床洗漱，和爸妈打个招呼，背着包，拿起电动车头盔出门。


    他高中母校是湖鄂省武昌实验中学，简称省实验，全武汉排名前四，省内前十，每年算上竞赛保送生，至少有十几个去清北，他初中还是高分签约进来的，结果高中实在跟不上，成了吊车尾的学渣。


    学校门口小巷的襄阳牛肉面是周边最受欢迎的早餐店，每天n多人排队，不到10点两锅牛肉就卖完了。


    侯仁寿提着两个红色塑料凳摆在路边大树下，何俊伟端着两碗牛肉面跟着他走。


    一人一个小板凳坐下，小小的凳面上摆满吃喝，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鸡冠饺，面窝，何俊伟喝冰豆浆，侯仁寿拿着冰阔落。


    何俊伟大口咬着鸡冠饺，问侯仁寿：“你昨天和你爸妈商量的怎么样？”


    侯仁寿说：“他们说随便我怎么选学校，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


    何俊伟吃惊看着他：“你爸妈是认真的？连建议都不给，哪怕你撞得头破血流，也要你自己闯？”


    侯仁寿耸肩，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有隐情。


    难道是家庭矛盾？


    何俊伟察言观色，大致猜到，更头疼了。


    就算两口子矛盾再大，给儿子选大学，填志愿，不应该最高优先级别吗？


    何俊伟问：“还有，你的人生你做主，你知道你的人生是怎样的吗？你怎么做主？”


    侯仁寿竟然点头：“我知道啊，等一下我问陈洛梦怎么填志愿，我填同一个城市就行了，能上一本最好，二本也无所谓。”


    我一筷子戳死你。


    何俊伟无语了：“你的人生就是围绕着陈洛梦在打转？她是太阳，你是地球？她有九只舔狗围绕着她转，你几只？”


    侯仁寿反驳：“你这比喻不对，她是地球，我是月亮，这不就对了？”


    我焯，兄弟你这脑回路，我们是在讨论天体物理吗？


    我们明明讨论的是哲学！


    “她613分，多少名？”


    “13512。”


    “她1万3，你3万多，你俩差距有点大呀。你们现在进展怎么样？她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


    “她还没同意，上次在英东游泳，我教她游泳时还有点亲密动作，牵了手，抓了胳膊，我还抱了一下她的腰，但洗完澡换衣服出来去吃虾子，她就拉着苏如眠当挡箭牌，躲着我。”


    何俊伟回忆十天前的事。


    印象深刻的是侯仁寿坐在陈洛梦旁边，全程给她剥虾，倒饮料，递手套，递餐巾纸，把陈洛梦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都没吃几口，后来还说没吃爽。


    沸羊羊你快点剥虾呀，我都吃完了，你速度怎么那么慢？


    大概就这种。


    何俊伟有强烈的预感，陈洛梦其实不喜欢侯仁寿。


    “从游泳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吧，你们单独出去玩过吗？”


    “我约她几次，她都说很忙，太热了不想动，中间还下了几天暴雨。”


    那就错不了。


    不喜欢的可能性上涨到70%。


    因为郑茹云教过他，说如果一个女孩子真对你有意思，根本不用你费力去追，你只要真诚地向她发出邀请，她一定会热情地回应你，比热得快都要快。如果她矜持，等着被追求，总说没想好，还要再考虑考虑，其实她根本没看上你，你要赶紧放手，千万不要自我感动玩深情，那样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侯仁寿的声音更低沉：“昨天分数出来后，我给她发消息，问她想报哪所学校，她不回。”


    “不回你哪所学校，还是不回消息？”


    “不回消息。电话也不接，她应该很忙，没时间看手机吧。”


    何俊伟挠头。


    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会忙到没时间看手机，忙到打个字都没空？


    真相只有一个，就是人家不想告诉你。


    不喜欢，100%。


    “今天早上我5点多就醒了，是哭醒的，一直睡不着，熬到7点跟你打电话。”


    “哎！”


    一个熬字，道尽凄凉。


    侯仁寿心情低落，鸡冠饺只撕了一小半，吃不下，剩下的部分带着完整饱满的香葱鲜肉馅，散发着热气。


    何俊伟秉着不浪费的精神，从他手里接过来，三口两下帮他吃掉。


    然后他拿出手机，本来想着，猴子家里闹矛盾，零花钱可能不趁手，今天还是他请客算了，把过早钱给猴子转过去。


    但转念一想，算了，万一不小心伤了猴子的自尊心呢。


    想帮助猴子，可以用其他办法。


    何俊伟说：“兄弟，你今天能不能听我的安排，你不要跟陈洛梦说话，一个字都不说，行不行？”


    “为什么？”


    “如果她今天一整天都不问你，不关心你，你就放弃她，好吗？”


    “为什么要放弃？难道这不是对我的考验？”


    “你特么的！今天必须听我的，不准跟她说话，否则我跟你绝交！”


    见何俊伟真生气了，侯仁寿只好悻悻答应。


    两人溜达进学校，来到熟悉的高三（8）班教室，一个从前门进，一个走后门。


    何俊伟看到陈洛梦了，她正侧着身子，与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聊天，衣服因为身子扭曲，撑得快要爆炸。


    今天她上身穿着翻领短袖印花t恤，领口的三颗扣子只系了最下面一颗，否则她撑起的衣领会把脖子勒住。


    何俊伟从她旁边的走道经过，靠近后，发现她下面穿的是牛仔短裤，坐着低头看不到裤脚边的那么短。


    好像还化了淡妆，描眉画眼线。


    这一身打扮，已经脱离了普通高中小女生的青涩，有向精致大学女生发展的苗头。


    何俊伟随口打招呼。


    “恭喜你啊陈洛梦，613分挺高的。”


    “谢谢，你……”


    陈洛梦一愣，何俊伟这家伙说了一句恭喜，然后就跑了？


    而且侯仁寿紧跟在后面经过，好像地上有钱一样，死死盯着地板砖，都不敢与她对视。


    什么鬼！


    陈洛梦莫名火大。


    昨天微信上他追问的那么勤快，烦得要死，今天见面了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他不死缠烂打啦了？


    何俊伟与侯仁寿坐在最后一排，小声问：“看到她今天的打扮了吗？是不是更漂亮了？”


    侯仁寿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微笑起来：“是吧，我觉得她素颜就有6分到7分，化妆打扮就到8分以上。”


    “你呢？你几分？”


    “我啊，我……”


    猴子抓耳挠腮，神情尴尬：“我有6分？”


    何俊伟咬牙：“我给你买个镜子照照，好不好？脸上痘痘，黑头，牙齿黄，你好意思说你6分？你身高扣分，太瘦扣分，就你这拉跨底子，再怎么收拾打扮，顶到天了算你5分。”


    “5分就5分，男人看重内在美。”


    “等你40岁挣到1000万了再谈内在美，18岁的小姑娘更多看重的还是颜值。你觉得5和8配吗？”


    “我觉得可以啊。”


    “5和8最多同城，但没资格同床。”


    侯仁寿听懂这个谐音梗，更沉默。


    何俊伟终于掏出刀子，狠狠得扎向侯仁寿的心：“你死心吧，她不回你消息，不告诉你她想报考的学校，是因为她不喜欢你，她不想去读大学了还被你追着死缠烂打。”


    可病入膏肓的侯仁寿，一直到死，都被蒙住了双眼：“不对，应该是她自己也没想好填哪所学校，所以不能准确告诉我答案。”


    何俊伟拍着他的肩膀：“你信吗？这种话说出来骗骗兄弟差不多得了，你别把自己骗到了就行。”


    侯仁寿还在狡辩，回忆他和陈洛梦在一起的美好，分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深意，甚至一颦一笑的每个表情，都能证明对是他有意思的。


    他不再像猴子，好像一条狗啊。


    何俊伟实在劝不动，那就不劝了。


    有些男孩子确实需要受到一些挫折才会成熟起来，这就叫成长，陈洛梦这么绝情也好，让他早死早超生嘛。


    但是，何俊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帮猴子做点什么，兜兜底。


    就像他爹何诚丰给他做准备那样。


    哎，谁叫他总是自称侯仁寿的义父呢，儿子失恋了，至少还能有事业对吧。


    这时候，班级四大才子说说笑笑，联袂走进教室。


    何俊伟眼睛一亮，说不定这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