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女

作品:《弱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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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央/文


    吴国王宫,朝云殿。


    天蒙蒙亮的时候,温云裳就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了。


    她睁开眼,发觉是太子刈起身了。


    隔着一道纱制的床帐,几个婢女站在寝殿里手捧漆盘,上置玉带金钩等物。


    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侧对床榻,正往腰间佩玉,他微低下头,露出锋利的眉尾和深刻的下颌侧影,在清晨的光影中一举一动都显得分外贵气。


    温云裳怔怔瞧着,醒了一会子神,才意识到自己依旧在吴宫,已经做了太子刈的姬妾。


    更确切的说,是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的玩意儿。


    ……


    今日这玉佩的绳结有些不甚听话,秦刈渐渐皱起眉,染上几分不耐之意。


    下一刻,就见温姬从床榻上起身,草草穿鞋后,走到近前接过了他手中的玉佩。


    明明允了她不必早起的。


    秦刈不由得垂眼注视着身前的女孩子,黑鸦鸦的长发披散着,衬得脸庞越发雪白细腻,眉眼间尚还残存着朦胧睡意。


    他视线滑过,不期然却看到她颈项间几抹暧昧的红痕,有的已经开始泛青了。


    秦刈怔了一瞬,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不自在地偏过头,看向草木扶疏的窗外——


    昨夜……昨夜是他有些失控了。


    “好了,殿下。”


    秦刈回过神,就看到温云裳一双纤细的手已经灵活地系好了玉佩,还流畅地为他抚平了衣袍上有些褶皱的地方。


    “辛苦你了。”秦刈干咳一声道。


    温云裳来到太子刈身边已半月有余,知晓他素来不喜婢女仆从近身,那这些杂事自然得自己有眼色地主动来做。


    于是她只微笑道,“殿下,时候也不早了。”


    秦刈点点头,想起今日的朝堂要事,终于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温云裳这才忍不住掩唇打个秀气的哈欠,涌起困倦之意,准备回床睡一番回笼觉。


    她的梦还没做完呢。


    这时,却见走到门边的太子刈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温云裳忙放下手,打起精神,“怎么了?”


    秦刈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他向来勤于案牍,奋于理政,每日卯时初便起身,一刻也不曾耽误。可今日想到要走出寝殿去处理那一堆事,却平白生出心烦意乱之感。


    尤其是此刻,他微低下头,看见温姬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竟像是舍不得一样。


    秦刈拧着眉霎时想起,比起自己来,温姬年纪的确还小,她在吴宫里又没有相熟的人,这些日子面上不表露,指不定心里却十分依赖自己。


    此事,是他疏忽了。


    温云裳疑惑中夹杂着瞌睡,感觉眼中水汽都快冒出来了,太子刈却一声不吭。


    她竭力忍住下一个哈欠,唤道,“殿下?”


    却见秦刈眼中浮现出与冷硬面容截然相反的神情,在温云裳不解的目光中,稍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抚过她的半边脸颊,道,“晚上……晚上我再过来。”


    说完秦刈也顾不上再看温云裳的反应,这次真的转身走了。


    时候已然不早,今日秦国后续军队的最后一批赶来吴地,他必须亲自去处理。


    而他走后,被留在原地的温云裳眼睛睁大,被太子刈这一番举动弄得既羞怯又惊讶不已,等回到床上那一番睡意也没了。


    她听秦国带过来的仆从们隐约谈论过,秦国的太子殿下在来吴国之前是个尚未沾过荤的男人,原本是不信的。


    二十四五的年纪还没有身边人,就算是在诸国的平民男子中也委实是异类。


    可她现在却有几分相信,实在是太子刈在这方面太过纯情,竟浑然不像一位居于高位的殿下。


    温云裳心中默默思索着,又联想到婢女们口中太子刈的经历,半响才不由得暗叹一声,怪不得。


    秦刈是现今秦国的太子。


    这二十年,各方混战,诸侯们纷纷自立称王,周氏王朝已经被迫至江南一带。诸侯中又属秦国最为狼子野心,早些年动作频繁,隐隐有打破平衡取周王室而代之的意图。


    幸而老秦王已经年迈,空有野心却失胆量,是以中原地区才能在各方牵制下勉强安稳。


    但直到几年前秦王立下秦刈为太子后,中原就变天了。


    秦刈一上位就请命出征,随后与有联姻之谊的郑国联手,五年间南征北并,其战绩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两国疆土拓了几倍不说,秦国也一跃成为诸侯国中最为实力强盛的国家。


    可温云裳却听说,秦刈这个太子之位来的并不名正言顺。


    秦刈的母妃是郑国公主,依这点上来说,混杂了它国的血脉的公子,一出生便失去了当太子的机会。


    更何况,他在五六岁时就被送去大周做了质子,弱冠之年死里逃生般回到秦国,在朝堂上称得上是毫无根基,是朝臣们最不看好的称王人选。


    然而,谁能想到最终坐稳太子之位的竟是他呢。


    温云裳猜测着,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才让太子刈这些年不曾沾染丝毫女色。


    在大周为质时,自然没人会给他安排侍妾,等他好不容易回到秦国后,最初门庭冷落无人讨好于他。


    之后当了太子,倒是有人为他献美了,可这几年争权夺利领兵出战,又哪能顾得上呢。


    就这样,她竟成了秦刈主动收的第一个女子,不可谓不特殊,不用说旁人,就连温云裳自己也觉得十分奇异。


    在种种阴差阳错下,她竟然真的成功改换了自己的命运,没有嫁给吴王那老头,而是秦刈这样年轻而战功赫赫的英才。


    只不过,想到半月前吴国被攻也是秦刈丰功伟绩上的一笔后,温云裳的心情便不甚美妙了。


    睡意已无,她索性起身了。


    婢女们捧着衣物进来,“温女郎,该梳洗了。”


    温云裳懒懒应一声,随意看过去,就看见漆盘上摆着的都是吴服。


    许是察觉到她诧异的眼神,婢女阿拂道,“这些都是听从太子殿下吩咐新做的衣服。”


    闻言,温云裳只笑了笑。


    太子刈,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享受攻下吴国的乐趣吗?


    他踩着吴国的土地,住在奢华的吴宫里,享用的是本该要被献给吴王的女郎,此刻还要她穿上象征身份的衣裳。


    半响,她才点头道,“放那吧。”


    婢女们齐声称诺。


    半月前,秦郑联手攻吴,吴国本就国小民弱,没坚持多久就丢盔弃甲,溃败失守,吴宫也成了秦郑两国带兵的王室子弟暂住的地方。


    温云裳是吴国人,家就在离王都不远的遂城。她在被献给秦刈之前,是被小吏们采选进宫准备给老吴王当妃子的。


    然而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床上消磨了半天,又收拾妆扮了一阵,太阳已经出来了,今天天气正好的样子。


    秦国来的婢女阿叶虽然恭谨地垂着头,但还是能从余光里看见这位太子殿下的侍妾。


    她就坐在阳光散着的地方,在缓慢的转动着碗里的调羹,那双手被照着能看得见青色的血管,温润的像玉石一样。


    阿叶暗想,是今天的汤不好喝吗?


    这位温女郎在婢女仆从们眼里属实是个名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是别国,来了之后王宫里规矩并不严。侍从们谈论闲话的时间也多了起来,里面总是免不了说到她,其中不少婢女对她十分羡慕。


    身份贵重的王室子弟他们不敢多谈,温姬还有其他姬妾们这样身份的便有些没有忌讳了。


    郑国的太子玮也住在王宫里,不比秦刈,郑玮长得也是仪表风流,但行事却是十分荒唐。


    不算从郑国带来的姬妾,单在吴国纳了的女子也有五六个。


    且这位颇有点荤素不忌的意思,姬妾里也不是没有寡妇之类的,堂堂一国太子,做出这种事也有点忒不体面。


    除此之外,他对待姬妾的手段也很是粗暴。


    女婢们洗衣端饭时,消息总是互通有无的,比如阿叶就听说那些个郑太子的姬妾们总是暗地里问医士拿伤药。


    不像自家太子殿下,自纳了温姬,就连着宠了好几日,对她脾气很好,最近更是每晚都在她房里宿着。


    这样一比,自然羡慕温姬的婢女就多了起来。


    可是不论是秦太子,还是郑太子都不是阿叶这样的婢女可以肖想的。


    阿叶收回了悄悄注视的目光,看见那碗汤,温姬还是没喝两口就放下了。


    用完饭已经不早了,也没人在温云裳上面管她,她整日倒是清闲起来。


    婢女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朝云殿后面的花苑里,女郎是不是还没去过?”


    温云裳笑着道,“好呀,那今日便去那边吧。”


    听她这么说,婢女们立时为她备好了东西。


    平日里温云裳一般是不出来的,王宫里住着的人虽说不算多,可毕竟是居着两国的太子,所以分成一东一西,泾渭分明。


    他们这边就在东边,精美的亭台楼阁并不少。


    只是温云裳也不好走远,免得碰上外男,还是需要避讳的,就只在朝云殿带着的小花苑里转了转。


    太子刈身边还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