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三人在路上，忽听得鸟儿拍翅声，落在宁野肩头。


    拆信一看。


    是程曜笔迹。


    【速来沧衡城，敌军有魔族】


    不了解程曜的，定以为是上位者对下属的语气。只有宁野清楚，这是太着急了，且知道自己打不过。


    三个字总结，求帮忙。


    纯狐卿占卜应验。


    没有不去的道理。


    而她们这行人，已经在去的路上。


    有太音在，纯狐卿被魔族伤到的双眼一日日好转，现在他眼周的黑色纹路已褪去不少，可以不用白布覆面。


    纯狐卿贴在宁野后背，眼睛隐约可见天光。他抱着她的腰，感觉到她的手抬了又举，举了又抬。


    “你在做什么？”他也随着她抬手，不期然地摸到一只手。


    布料光滑柔软，是仙族的衣裳。


    纯狐卿揪着太音衣袖，脸色一沉。


    “不冷吗？我们在看树叶。”她拉下纯狐卿的手反手拢入披风后，二人坐在马上，纯狐卿冷得狐耳尖尖毛直颤。


    纯狐卿蹙眉：“看什么树叶？”


    “这个地方似乎有魔族曾经路过，奇怪的是没有魔气。”宁野接过太音手上一根枝条，上头隐约有熟悉的灼烧痕迹和黏液。


    “不奇怪，说不定魔族换了新人皮。”纯狐卿随口道。


    宁野脸色骤变。


    人皮……


    裴司……


    “师兄，新人皮可以隔绝魔气吗？”太音凑过来问。


    他这两日嫌面纱碍事，趁纯狐卿看不见，直接不戴。


    宁野这才看清这倒霉蛋真容，长得还挺清俊，长眉压下一双圆眼，倒是看起来很善良。


    同时，很好骗的样子……


    在路上装瘸子都能骗得他裤衩子都不剩的那种善良好骗……


    宁野忍不住问：“太音，你被人骗过吗？”


    “啊？被骗？”太音想了想，“仙门中师兄弟妹偶尔会作弄。这是我第一次下山历练，还没被凡人骗过。”


    “第一次？”


    纯狐卿冷笑：“他在剑修门派排名垫底，成绩不合格的不给下山。”他转向太音所在方向，“我曾说过，你一个喜学医的应该转门派，非得为了耍帅错过转派考试。你这几日没摘面纱吧？”


    听到最后一句，太音连忙给宁野打手势，然后镇定地说：“没有，师兄。”


    “你为什么非得让他戴面纱？”宁野好奇。


    “你觉得我是在防着谁？”纯狐卿幽幽道，本来漂亮的异色眸子在眼眶中没有动，显得有点木。


    行，她闭嘴。


    宁野知道自己前科累累，喜爱游走于烟花场所，现在浪子回头还不行吗？


    望着师兄连他都防的鬼样子，太音终于体会到狐族对自己伴侣占有欲究竟有多强。


    怪道师尊第一日收徒就说，没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前，千万不要招惹狐族……


    太音转移话题：“师兄，你眼睛之所以看不见，其实还有药物导致，你之前服用过什么药？”


    药？


    宁野这回也皱眉：“你用过药吗？”


    “没有。从乌鮀小城出来后没有用过，难道吴思达用的春情熏香有致盲作用？”他想到那个晚上，更加抱紧宁野的腰。


    那晚他曾想过，魔族之时他也想过，初次体会情事一定要与她一起，绝不可以跟别人。


    他们第一次亲吻，纯狐卿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颤栗，似有一把小刷子，从耳朵刷到尾巴尖尖，酥酥麻麻的。


    纯狐卿忍不住蹭在她脖子间，湿热的呼吸打在她脖子上，有些痒。


    宁野忍不住反手拍他一下：“坐好，别黏黏糊糊的。”


    自从把庚贴交给他，死狐狸跟变成犬妖一样，粘人的要命。


    “不该啊……”太音思索，“致盲药物似只在师兄体内停留不过半月……难道是我医术不精？师兄，你再给我把下脉。”


    “不要，好冷。”纯狐卿抗拒道。


    “给你师弟看看吧。”该不会是纯狐卿误食什么东西？


    马与剑同时停下。


    把脉姿势换了又换。


    终于。


    太音挠挠脑袋：“师兄，你确实服用过药物。你，没有印象了吗？”


    纯狐卿和宁野回想。


    怎么也想不出来。


    既然纯狐卿眼睛能好转，他们便以为是纯狐卿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食物相克导致产生药性。


    正好魔族出现，将眼盲情况变得更严重而已。


    纯狐卿想到什么，微微敛眸。


    又走了两日。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停止。


    下雪不冷，化雪冷。


    他们忙着赶路，不知不觉，竟错过年节。


    地图上显示这附近有驿站，不如停下来吃顿饺子意思意思吧。


    前方便是官道。


    宁野望了眼旁边御剑飞行的太音：“你还要御剑飞行吗？还是一块骑马？”


    太音还没回答，纯狐卿不满道：“他骑马我坐哪？”


    他们从山洞出发，太音沿着周围找许久才在一户人家那重金买下这匹马作代步工具。


    本来他们可以御剑飞行直达沧衡城。


    偏偏纯狐卿眼睛还不能吹风，只能骑马坐在宁野后边。


    “你……变回狐狸？”宁野试探着问。


    她好久没看到他变成狐狸，颇有些想念那毛茸茸的触感。


    纯狐卿不肯：“我不要，你总惦记我那身皮毛，我变回人形后你总有几天对我爱搭不理唉声叹气。”


    “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会这样。”


    “宁野，你究竟把我当成宠物还是夫郎？”他语气不快。


    “……夫郎，夫郎。”


    “那我以后都不变回狐狸。”


    “……”她的福利就此到期。


    太音默默瞥她，宁野一脸苦大仇深。


    从天明走到天黑。


    三人选最近处的民驿暂时歇脚。


    要了三碗饺子当作过节应应景。


    吃完后，纯狐卿被太音带着回房治疗眼睛。


    宁野混进商人队打听消息。


    得知前方魔物渐多，有能人异士发明出一种药粉可以暂时喝退魔物，趁此机会逃跑。


    她好奇地问是什么。


    商人拿出一袋像盐一样的东西。


    宁野买了一小包，平铺开来差不多有铜钱那么大，闻着有股药味。


    她捧着这点花了一两银子买的玩意去找太音。


    原想去找纯狐卿，但她路过时看到驿站伙计提了两桶热水进去，应是要沐浴。


    狐狸洗澡向来费时，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肯见人。


    她便转身去找太音。


    二人坐在桌旁。


    一张黄色纸上放着可疑的白色药粉。


    但凡时代背景换一换，宁野都觉得自己会被拉去枪毙八百遍。


    太音确认此物无毒，用指尖蘸点粉末放在舌上，细细品尝。


    有股又咸又苦又涩的味道。


    宁野也尝了点，她头铁，沾了一指头。


    二人眉头紧皱。


    “我怎么觉得……像是盐……加了某种植物研磨成的粉？”宁野又沾了点尝，“加的，像是苦楝皮？”


    太音仰头闭眼思索：“确实是盐……但加的似乎不是凡间草药。”


    “药草还有分哪个界的？”


    二人还在这分辨一两银子买的东西是否管用。


    右侧一墙之隔房内，热气蒸腾。


    雪松气息浓郁，连带着熏香都被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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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木桶内，纯狐卿用皂胰揉出许多泡沫，仔细清洗自己每寸肌肤。


    洗着洗着，漆黑的世界忽而有了几许光亮。


    他动作一顿，轻轻去触碰水面上的一点波光。


    手指陷入，波光仍在……


    纯狐卿抬眸，眼中顿时有光。


    顾不得还在沐浴，他急匆匆洗干净，爬出浴桶，任由身上未擦拭的水滴在地上。


    远处方桌上，一灯如豆。


    他盯着那点光，视线缓缓清晰。虽然还有点模糊，但已经能看出点模糊轮廓。


    烛光随着气流摇动。


    纯狐卿赤足靠近，不敢置信地伸手去碰那点烛光。


    靠得过近，被火燎了下。


    他倒抽口气，确认自己并不是出现幻觉。


    他是真的能看到！


    这一瞬间，巨大的欣喜将他包裹。


    纯狐卿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宁野。急急忙忙把自己擦干净，换好干净衣裳，正要出门找人，他才注意到隔壁太音住的房间传来说话声。


    宁野：“你尝尝我的？”


    太音：“嘶，奇了怪了，怎么放在你这是这个味道？”


    宁野：“你是什么味？”


    太音：“甜的。”


    ……


    他们在说什么？


    纯狐卿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直接去隔壁敲响屋门。


    “谁？”二人异口同声。


    这默契度令纯狐卿莫名升起一丝不爽，他语气不大好：“是我。”


    里面收拾东西的动作登时停下。


    有脚步声传来。


    宁野打开门，看到他还滴水的银发愣了愣，拉着他说：“你洗好了怎么不擦干头发？着凉怎么办？”


    太音也站起来，望着门口。


    纯狐卿盯着她嘴角白色粉末，装作看不到：“你刚刚和太音在做什么？”


    宁野指向里面桌子，又想到他看不到，于是放下手，和他说刚刚买的药粉。


    纯狐卿不动声色望进去，视线定在太音脸上。


    他回仙族时，刻意嘱咐过太音，以后凡是来找他的时候都要戴面纱。


    因为他深知宁野喜好。


    纯狐卿知道自己长相秾丽，惊艳有余温和不足。宁野曾有过好感的裴司，点过的小倌皆是属于一眼温柔，如品美酒，越品越醇厚的类型。


    太音就是这种！


    宁野她就喜欢这种！


    即使知道二人没什么，甚至连药粉都摆出来了，纯狐卿还是忍不住心里不舒服。


    太音看出自己师兄脸色不太好，笑道：“宁野，你先回去吧。我再看看这个药粉。”


    “我尝尝。”纯狐卿突兀道。


    宁野和太音皆是一怔，对视一眼，开始打手势。


    眼花缭乱的，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大醋缸开始掀盖，溢出酸气。


    太音劝道：“师兄，你现在最好不要乱吃东西。”


    他面无表情道：“没事，瞎都瞎了，眼不见为净。”


    “……”太音给宁野使眼色。


    师兄他什么意思？


    狐狸心，海底针。


    宁野要是知道纯狐卿什么意思就不用在这打哑谜了。


    二人眉来眼去半天，看得纯狐卿冒火。


    最后。


    宁野沾了一点点走过来，在他唇珠上一点，担忧道：“你随意尝尝就好。要是不舒服就吐掉。”


    她脸上担忧不是假的，纯狐卿满肚子郁气散去许些。


    泛着水光的舌尖缓缓舔过，他故意在她面前放慢动作，满意地看见对方紧紧盯着他，像是下一刻就要吻下来。


    下一秒，纯狐卿脸色变得不太对劲：“这药里，加了骨粉。”


    “什么骨粉？”


    “白骨研磨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