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死了,但没死

作品:《逐鉴

    漫天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洒下。


    天光洒下,雪地照得一片光亮。


    他们住得偏僻,不远处河面已然结冰,小屋背靠矮山。周围枯树枝桠光秃,挂满雪淞,看起来毛绒绒的。


    宁野拉着怕冷的狐狸出门。


    风吹过,以前从未觉着冷的天气竟也觉着……


    “哈秋!”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胸口未长好的伤口登时崩裂出小口,濡湿衣物。


    纯狐卿闻到血腥气,紧张地贴过来,宽大狐裘包裹住二人,让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她。


    “是不是伤口裂了,我们回屋好不好?”他用一双湿漉的像小狗般的眼神望着她。


    裘衣下的狐尾抚上她的背,动作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宁野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口中呼出一团雾气,固执道:“不,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今夜。


    她怕是过不去今夜,就要去阎王殿报道。


    说实话,去过一趟地府后她反倒不怕。


    命数如何,她都会走下去。


    现在,她放心不下的是镖局,还有纯狐卿。


    她勉强笑笑:“没事,伤口没裂。”


    纯狐卿望着她,水光沿着他通红的眼眶坠落:“对不起,都怪我。怪我不懂仙鉴,其实,我根本看不清镜面里的人。费了好大劲才看到,我不知道……”


    平时不觉得,现在看到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狐狸抽抽搭搭的模样,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狗,不觉让人心疼。


    宁野心想,自己真是作孽,把一只狐狸养得跟狗子一样。


    她拉起袖子伸手替他擦拭,温声说:“先别哭了,我有话要交代你。”


    “我不听!”他像是觉察到什么,眼泪流得更凶。


    银白眼睫上挂满凝结成冰的泪珠,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哀伤。


    他难以言喻的痛苦化作泪淌在她的手心,烫得宁野心脏也微微抽痛。


    望着拒不配合的纯狐卿,她在心中叹气。


    以前她也喜欢用这种逃避的态度去躲开即将发生的坏事。


    可是,她知道这没有用。


    该面对的事如不断行进的车轮滚滚,碾压而来。


    “第一,我把奉远镖局戒指交给你,你要是不嫌麻烦,帮我带回去给五月她们。跟她们说,我很抱歉,没帮上她们什么忙。大当家这个位子,就交给她们自己重新选吧。”


    “第二,纯狐卿。除去镖局我最放心不下你。”


    她一句话,轻而易举化解纯狐卿刚累起的心防。


    他不想去听。


    听她好似遗言的话。


    “我这人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唯一愧对的就是你。”纯狐卿正要开口,就被她掩住唇。


    温热的泪水染上她的手背,湿淋淋的很快结出一层冰霜。


    宁野拂去粘在他脸上的银发,温和地笑笑。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着,对他说:“如果我没有误入战场,踩断你的尾巴,你也不用背负重担,大可以快快乐乐在妖族里做你的少主。这一路,辛苦你了。”


    纯狐卿哭着蹭过来,紧紧抱着她。


    宁野也回抱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背上给他顺气:“你不是要给我第三个愿望吗?”


    狐狸身形一僵,想要推开她。


    宁野却用力抱住他,任由胸口的血沾染上他的白衣。


    他听到她在耳边低语:“阿卿,你给我的第三个愿望若是真的能实现。我愿你此生身体康健,自由平安……”


    她体温持续冰凉,声音渐低:“……再不必被俗事所累。我愿你所愿,重修九尾。”


    一道银辉在他们脚下升起。


    万千荧光闪烁盘旋在身周。


    宁野趴在他胸口,慢慢滑落。


    纯狐卿呜咽出声,喉头似被尖锐石子梗住,根本说不出话。


    他抱着怀里失去生息的人,初次入世的狐狸终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痛如绞。


    万箭穿心之痛传遍全身,他泪如雨下,每寸筋骨都痛得快要断裂,何况胸膛中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银辉聚集在他们身边,体内仙力汹涌澎湃,丝丝缕缕替他编织出失去的一尾。


    那三个愿望,他从未骗过她。


    她那日哪怕许下要大富大贵要权势滔天的心愿,他都会替她改命完成,甚至将仙鉴中人改写成她的面容。


    这个世界的气运将会尽数系于她一人之身,哪怕他万劫不复,也会替她完成。


    她明明知道自己并未哄骗她,却依旧开玩笑般许下三个无足轻重的愿望。


    第一个是镖局。


    第三个是他。


    第二个愿望,纯狐卿曾说过作废。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替她实现,好有个借口能够替她续命。


    现在。


    第一个愿望,第三个愿望皆实现。


    一月一,元春。


    人间流散各地的人们回家团聚之日。


    她却死在新年伊始,死在他怀中。


    二十六的宁野终是没扛过这个雪夜,悄然死去。


    遗言二三,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华丽辞藻,朴实无华。


    寥寥数语,生怕给他添麻烦,也生怕他忘记。


    人死前。


    最后消失的,果然是听觉。


    死亡过程并不痛苦。


    宁野感觉自己在下坠,像木棉花里的棉团,飘飘忽忽沉下。


    黄灰色的天空,黄沙流动交织,如涌动不断的沙海。


    她来到熟悉的地界。


    黄泉路。


    开满曼沙珠华的彼岸。


    她安静地排队,望着前方的牛头马面拿着钢叉让想插队的鬼魂排好队。


    等到队伍井然有序。


    牛头上前,路过她身边后返回,仔细看她:“我怎么瞧你如此眼熟?”


    “我们见过面。”宁野笑道,“和纯狐卿一块来的。”


    “原来是你。”牛头惊愕,“你怎么死了?!”


    “重伤。”她简短回答。


    宁野不后悔替纯狐卿挡去那一箭,她不认为自己有多特殊。


    一个镖师而已,纯狐卿大把金子银子,再想雇一个多简单的事。


    兴许自己死后,纯狐卿难过几日,过个几年另寻新欢也不是没可能。


    她走镖十余载,所见所听之事不少,刚开始因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还觉得新奇刺激,久而久之,接触的事情越多,她越难提起兴趣。


    跟纯狐卿、程曜、裴司在一起的这段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跌宕起伏的路程,她很难过,不能亲眼见到寻到仙鉴中人的时候。


    但最难的一关已经闯过。


    她相信接下来的路程再难再艰辛,三人也会走下去。


    带着灭门之仇,带着未尽使命,带着希望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家国安宁的希望走下去。


    牛头把她带到队伍最前方。


    插队投胎。


    地府最高级待遇。


    宁野好奇问孟婆:“我下辈子会投胎到哪?”


    孟婆头都没抬,把孟婆汤放到她手里:“到畜生道。”


    牛头赶忙说:“她开玩笑的,成天熬汤发汤,有点怨气。”


    “……”


    打工人的怨气,宁野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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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孟婆抽空看她一眼,认出她是谁:“这不是跟狐狸来的那个女子吗?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急着下来尝尝您的手艺。”宁野半开玩笑道。


    “那你得缓缓。”孟婆伸出长勺,一下子把她碗里的汤舀去大半,只余个碗底,“到旁边先等着吧。”


    牛头不解。


    宁野更不解。


    但她已经是个死鬼,还是听话吧。


    她抱着那碗只剩个汤底的碗蹲在三生石旁,路过的鬼差鬼魂纷纷好奇看过来。


    宁野茫然地看着一个个路过的鬼魂,闲着无聊,下意识抿一口碗沿。


    “呕……”


    辛辣无比。


    苦涩无比。


    活像苦瓜黄莲与大量胡椒熬住出来的。


    孟婆听到动静回头瞥她,看她被辣得直吐舌,摇摇头。


    这好奇心怎的这般重?


    不知蹲了多久。


    宁野忍不住问:“我要等什么吗?”


    “你急着投胎?”孟婆斜她一眼。


    倒也不是特别急,但她不清楚,究竟要自己等什么呢?


    等了很久。


    当一抹白色影子从奈何桥上匆匆赶来。


    她明白了。


    弥漫的仙气灼伤魂魄。


    怨声四起。


    鬼魂四散,挤作一团。


    孟婆拿起勺敲在大锅边沿,敲得发出沉闷巨响:“纯狐卿!给我收敛点!”


    她早看到宁野魂魄被标上纯狐家的印记,不敢把她放过去投胎。


    但因此事不能明说,便把她打发到一边。


    现在纯狐卿改完生死簿过来,孟婆总算能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阿野!”纯狐卿声音雀跃,压根没注意到孟婆说了什么,急急忙忙便要冲过来。


    孟婆长勺一伸,兜帽下面容一肃:“她现在是魂魄,你不能接近。”


    “那我怎么把她带回去!”纯狐卿急道。


    他用内丹修为改写生死簿时阎王当作没看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年以前一只猴子打进来,虽平了万年烂账,但也收拾许久。纯狐卿祖母那时还年轻,也到地府参加过重建工程。


    现在她孙子来了,只为一个异世之人。


    比猴子闹出的动静小得几乎跟没有似的。


    反正如今乱世,想要掩盖一个人的命数易如反掌,干脆就让纯狐卿以他半颗内丹作为代价,换取一个凡人性命。


    公平交易。


    “你先回去。”孟婆道,转头望向宁野,“你等会飘回去。”


    飘回去?


    她又没翅膀怎么飘?


    宁野想着,蓦地脚底生风,如蒲公英般乘风而起。


    纯狐卿在底下望着她,慌忙想追上,被孟婆一勺子击落。


    她越飞越高,逐渐埋没在如黄沙般的天空中。


    底下鬼魂被仙气冲击地四散开去,她来不及看清。


    一道白光闪过。


    二十余年来的生活倒映成影片在脑中循环。


    她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宁野。”


    “阿野,醒醒。”


    “她不会死了吧?”


    “还有气呢。”


    七嘴八舌之声萦绕耳边。


    她似乎还听到烟花声。


    闭了好几日的双眼微微睁开。


    白光大盛,刺得眼睛疼。


    一双手挡在她面前,替她遮去光芒。


    她听到纯狐卿说:“你慢点睁开。不要怕,我们都在。”


    我们都在。


    走了半月有余的裴司程曜终于赶在元旦这日抵达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