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第一夜

作品:《明月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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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什么。


    天生的劳碌命。


    你不找活,活自来找你。


    林清樾心中喟叹,幸而书院围墙不高,她抬高胳膊将纸伞微微倾斜,刚好能撑到梁映头顶上方,为其遮去一些风雨。


    “郎君是书院学子?”耳边传来清朗温润的男子声音。


    梁映回过神来。


    过了昨日一遭,梁映对待青色较之其他生出些许不同。可一男一女分明不同,何况他一路过来时,已见过许多书院学子都穿着相同的青色衣衫。


    他冷下神情,推开林清樾的伞沿,背好包袱一把从墙头跃了下来。


    “与你无关。”


    梁映说完左右看了看陌生的地方,随便挑了个方向就走。


    ……那是林清樾来时的方向。


    对林氏瞒梁映身份,对梁映瞒她林氏身份,是林清樾的计划,但这不代表她要放任梁映大剌剌顶着异类二字,满书院转悠,引起别人注意。


    “等等这位郎君,雨势渐盛,我往玄英斋去,若是顺路,何不同行?”


    梁映反方向的脚步顿了顿。


    他因晚来被学录罚在山门跪了一个时辰,但等仪式结束也没见任何人来引他,似完全把他忘了。他便懒得再等,自己摸着书院围墙往学舍里面翻。但他的学舍具体在哪儿,他也不知。


    林樾的话无疑为梁映省去些麻烦,但似嫌尴尬,他人虽调转了方向,但并没有与林樾并肩,而是走得比她慢了三步。


    想要淋雨,林清樾也实在管不着。


    她撑着伞,昂首迈步,依旧怡然自得。


    不多时,两人一同站在了最后一间舍房的门口。


    门口挂着两块学子姓名木牌,分别上书:关道宁、梁映。


    “原来郎君与我同住一间学舍。”林清樾明知故惊叹。


    “你是关道宁?”梁映隐隐想起自己在常悦客栈似见过这张脸谈笑风生。


    林清樾笑了笑,她侧过身端端正正行了礼。


    “在下姓林,名樾,未及弱冠,还未取字。郎君瞧着年长我一些,唤我林樾便可。关兄有些不便与我换了舍房,只一夜,还望梁兄海涵,不予外人道。”


    林氏,林樾。


    如此巧合?


    梁映再一次审视起林樾,林樾却大大方方抬起头与他对视,眼里只有温润清和,什么喂药的不耐,张弓的杀伐果决全然没有踪影。


    林氏姓林,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成这样吧。


    梁映撤回目光,他没学过那些虚礼,径直略过林清樾,推开学舍的房门便要往里进。


    可不待他用力,学舍的门咣啷一声,脱开半扇,斜着往一边砸去。梁映躲得快,眼睁睁看着这木门碎成两半。


    没了门,最后两名所住的学舍内景便全然展现在眼前。


    ——怪不得关道宁要逃呢。


    刚进屋的屋顶上就塌了一块儿,足有腰身大的洞,下着和屋外一样的雨,地板湿漉漉的。


    也因此,整个房间水汽尤为重,房间墙角的青苔长得茂盛,床榻桌椅更是霉味扑面而来,甚至有一条青蛇被门的动静砸出来,在林清樾眼皮底下从东游到西。


    怪不得一路走来,就属玄英斋吵闹得厉害。


    看来书院是想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从入住学舍就开始贯彻。


    学舍外笤帚和抹布等打扫的早早备在一旁。


    林清樾默默瞥了眼身边这位真太子,心想林氏派来的这位山长还真是一心要让学子修身,也不怕这环境吓走了真太子可如何是好。


    然而常年打扫家中的梁映顺手就拿起笤帚,并未觉得有何。


    他干活不算细致,只是以自己的眼光判断到能住人的地步而已,能用留,不能用扔。是故,没一会儿,梁映就开始收尾地去舍房后的碧潭打了盆清水,将他自己所住的床榻桌椅擦了擦,什么缺角破洞高低腿的他都不管。


    林清樾住的那半边更是分毫未动,好一个泾渭分明。


    好歹还是她把人领过来的。


    所谓君子立德,怎么能少了乐于助人呢。


    林樾打着伞进了屋子,从怀里拿出了一方绢帕递给因为劳动而出了一层细细薄汗的青年。


    帕子用的是薄如晨雾的绫绢,角落绣着栩栩如生的翠竹。


    没觉出疼痛的梁映瞥了一眼,只觉出林樾身上藏不住的世家风雅。


    “梁兄手脚麻利,在下从小四体不勤,只略懂一些工事,或能帮忙修缮一些器物。不若我为梁兄将床榻案几修好,辛苦梁兄也为我这半边简单打扫下可好?”


    笑容亲和、态度有礼,按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可梁映一偏身避开林樾示好的伸手,即答。


    “不好,无需你修。”


    话音落下,梁映把自己的布包袱放在床头当成枕头,他顺势躺下,似不想再动。


    可看着还完整的床榻,当梁映的体格刚躺上,不堪重负的横架景直接一声尖叫,魂归西天。


    本来四平八稳的躺姿即刻变成了头脚上翘,腰臀下陷的泡汤姿态。


    梁映发誓,他绝对看到了在他陷下去的那一刻


    ——林樾眼底藏着的笑意。


    这人打从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一定会需要他的帮忙。


    “梁兄,无事吧?”


    林清樾几步上前,再一次向梁映伸出手。


    白皙纤长的手,有如玉琢。


    梁映本不想搭上,可他恶念一起,也想看看公子狼狈的样子。


    于是他故意使了劲。


    但意外的,这文弱公子比他想象得有劲许多。


    也不知是提前防备,还是平日便有所训练。


    梁映轻轻松松反被林樾从床榻拉了起来,人还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立住,林樾还甚是体贴地替他拍了拍扎在他衣裳上的细碎的木屑。


    说这公子不讲究吧,他自己不肯动手,要别人帮忙整理卧榻。


    说他讲究吧,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沾满污痕,他却也毫不避讳。


    细数起来,这人见梁映第一面时,便没有露出其他人那样或嫌恶或害怕的神色。好像在他眼里,梁映就只是梁映自己而已,没有外貌、没有身世所牵连的任何偏见。


    “梁兄你看,都这样了,这床榻一定是要修的。或者,入夜时,梁兄也可以和我挤一挤,不过我收拾得慢,恐要梁兄等——”


    林清樾给台阶下的话还没说完,梁映便似受不了林清樾后一种提议,三步并作两步去收拾他这半边污糟了。


    原来是这样的性子……


    林清樾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有所拿捏。


    其实收拾擦净没什么难的,梁映没一会儿就能弄完。他更想知道来时空着手的林樾,要怎么凭空修缮。结果,刚擦完,他就听见舍房外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我也只是帮忙修缮,用完便归还……好意谢过,我一人足以。”


    出门有一会儿的林清樾好像在婉拒一些人的热情提议。


    梁映走出来一看,一眼就看到林樾被隔壁学舍学子围着要走来。离开舍房时还空着的手,现在揣着满满的工具,旁边还有人怕他拿不住,要帮他拿。


    明明所有学子都是穿着统一的烟青色学子服,偏偏林樾最是能让人一眼看到,那宽大外衫穿在他身上就似量身定制,一颦一笑都生出一股他独有的温雅和煦。


    梁映唇线抿直。


    有这本事,何苦叫他,林樾若是想,自有的是人愿意帮他清扫。


    梁映嫌眼烦,转身就走,林樾却眼力好,挥手喊住了他。


    “梁兄,不必担心!都借到了!稍等我片刻。”


    谁担心了?


    梁映皱了皱眉。


    他一头乱发加乱须,其他学子看不清神情,却也能实实在在感受到梁映散发出的阴郁和烦躁。


    “这就是林兄与交好,愿特意来此为他修缮床榻的人?”


    “哎,小声些。林樾对谁都是一般好,想来也是可怜他吧。”


    “武力胁迫也有可能啊!你看他那头发,怕是有胡人血统吧。”


    学子们当他们说得小声,梁映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为了阿婆,还有那人的话……


    书院这种地方,他此生都不会踏足。


    更不会和林樾这样的人,有一分交集。


    梁映回屋,不多时林清樾也跟了进来。好人缘让她借东西容易,送人难。不过总算东西都借到手了,林清樾前后查看了一圈室内破损的器具,心里有了谱,修起来便得心应手。


    敲敲打打的修缮声响倒比人的喧闹声听得舒服。


    屋子里实在没地方坐,梁映收好他的包袱倚着门闭目养神。


    这一日他过得并不容易,风寒退了后,他打起精神想拿着阿婆留下的举荐信去书院,却没想到举荐信不见了。他反反复复在老屋搜寻,耽误了时间,被赌坊打手堵了正着。


    现在想想应该是被她拿去,大抵是不想他一来就暴露身份。


    不过她肯定不知道,赌坊的打手有多凶。


    逼着他把这些时日背着赌坊私吞的赌债吐出来。


    但钱他大多拿去买药,所剩无几。


    而且就算剩下,梁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