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后宫药丸(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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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刚过,内务府就有总领太监领着一众人马,浩浩汤汤赶来永寿宫上工。


    这宫里时常有主儿升迁降位要搬家,为此内务府还专门开设了部门,一行人到后罩房请示过后就熟练地各自散开忙活。


    说是搬家,其实也只是搬一些原有的私人物品,以及主子爷和各宫赏赐的物件。


    原身这几年病中没什么精神,所以裁剪的衣裳也不多,衣裳布匹连两个箱笼都没装满。


    冬至喝完药含着甜蜜饯,看着春月又忙前忙后收拢妆匣子、脂粉头面。


    所有人忙中有序,很快将卧房东西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这屋里原就有的家具摆件。


    最后春水还从多宝架上取下一只成年人巴掌大的缠枝莲花瓶,小心翼翼擦拭掉上头灰尘,再递给打杂宫女,“这瓶子是公主以前最喜欢的,可小心着些。”


    屋外小贵子跟个猴儿似地窜走,时不时指挥一句:“煎药的炉子里头还有碳火,大家伙儿可小心别烫了手。”


    冬至倚着床架,口中甜腻卷着残留的苦药下肚,她们就像是这紫禁城中的租客,来时带着什么物价,走时也还是那些。


    “主子,奴才方才去西侧殿看了,那卧室得有咱这儿这两个大!”春水说起时,两手兴奋地比比划划。


    冬至笑了笑,很配合地捧哏:“是吗?”


    其实搬去什么地方对她而言不重要,左右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大不大,小不小也不重要。她住了几年病房,那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味,四四方方、蓝白相间,窗外一眼看不到头,又看得到头。


    只是难得这姑娘如此兴致勃勃,她总不能故意煞了别人风景。


    春水点头如捣蒜:“还有单独的小书房呢!那里光线好,您日后要读书练字也敞亮。”


    “……”冬至笑瞬间僵在脸上,颇有些心虚地打着哈哈:“挺好。”


    坏了,原身读过书还写得一手好字,可她不会写毛笔字啊。


    别说写毛笔字了,就是如今书上的繁体字,自己都不见得能全认识。


    冬至汗流浃背了,头一回庆幸自己穿的是个病人,不然这宫里要是谁兴致来了,突然让她提笔写两句,可不得当场露馅儿。


    看来练字这一计划也得提上日程,纳入日后后宫日常的计划表里。


    搬家小分队不愧是皇家认证,从拆卸搬离再到新家布置,也不过是花了小几个时辰。


    冬至婉拒了春水让几个宫人抬着她去新宿舍的提议,选择了自己慢慢挪动。


    就是生病她也不能一辈子在床上躺着不动弹,只要不是什么不能轻易动弹的外伤,多走动总归是没错的。


    吸取昨天的教训,这次她走得十分缓慢温吞,走两步便停下来调整一下呼吸,堪比墙角爬行的蜗牛。


    情景再现,冬至走出门又撞上了那位徐答应。


    只是大概昨天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姑娘见她不但没有凑上来,反而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的,惊恐。


    这是冬至穿过来后,见到的第二个和春水一样,只看表情就能把心理活动暴露得清清楚楚的人。


    徐答应攥着帕子,脸上表情纠结,好半天才低声低气蹦出一句:“张姐姐身子可是好些了?”


    天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轻声细语战战兢兢地讲话,昔日进宫在储秀宫应对礼仪嬷嬷时,她都没摆出过这幅姿态。


    徐答应又怕又心虚,她昨日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这人就吐血了,紧接着自己也晕了过去。


    不成想她这一晕居然撞了大运,还把主子爷给撞去了她宫中。


    皇上不过是坐了会儿,御膳房就闻着味儿了,今日徐答应的早膳不仅添了两道菜,还都是热气腾腾、菜色精致的。


    伙食改善,徐答应心里自然高兴,但又想着自己这份好运是建立在张庶妃吐血这件事上的,心中又倍感愧疚,所以才杵在这里纠结良久,最后还是选择凑上前去关心了句。


    冬至表情也很纠结,因为她这次又看到了徐答应头顶的字:


    【算我欠她一回,但我都这样讲话了,她这回总不能再讹我了吧?】


    原来昨天不是出现了幻觉,她真的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奇怪东西。


    还有,她什么时候讹过这姑娘了?


    冬至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她要真是讹人,昨天吐血的时候就该当场倒地不起,然后边吐血边颤巍巍抬手,十分狗血地来上一句:是徐答应害我。


    她试图甩掉顶着的这口黑锅,神色复杂轻咳了声:“我不会讹你的。”


    徐答应再度瞠目,头顶字幕滚动:【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我刚刚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去了?没有吧?没有吧没有吧!】


    冬至望着那几行字:“……”


    破案了,她看见的居然真是徐答应的心里话。


    只是……她视线迅速在其他人头上扫过。


    为什么她现在只能看到徐答应的,就连春水头顶的字,也只在昨日时昙花一现。


    难道这个奇怪技能还有什么特定要求吗?


    冬至思索无果决定放弃,很快接受了这个不太符合唯物主义的设定——毕竟从她穿清来看,就已经非常反唯了。


    也是性格使然,想当年她查出遗传病要休学时,只用了一杯奶茶的时间就接受了。


    如今死过一回再复生,她觉得没有什么能再让自己震惊到难以置信了。


    一炷香后,冬至站在新宿舍,对着室内摆设沉默良久,默默将自己打碎的脸拼回去。


    她艰难转过头,看向一副等待夸奖的春水,嘴角抽搐,“这是你布置的?”


    春水笑容羞怯:“奴才想着今日乔迁,是大喜事,这样瞧着也喜庆些。”


    卧房外间除了置物架,还陈设着小巧精致的桌椅,以及一张小叶紫檀的贵妃榻。再往里间走,拨开缀珍珠织锦门帘不远处就是梳妆台和铜镂空兽纹香炉,睡觉用的檀木拔步床也比后罩房的红木床也大多了,床边两侧还有一对小矮柜方便摆放物品。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花样儒雅的摆件瓶子点缀,单看这些,完全挑不出什么错的。


    偏偏这样古朴雅静的房间内,不仅铺设着亮丽的玫红色秋海棠纹样的床单被套,床边矮柜上还放着尊巨大的翡翠白菜摆件。


    大白菜对面的矮柜也不遑多让,端坐着两只花花绿绿的彩釉瓶子,里头贴心插着几束菊花,还是春水特意挑的黄石公,形似球,朵朵都比碗口大。


    就连装衣服的箱笼和梳妆台边上的柜子,都用着饱和度很高的亮红色织布搭着。


    冬至被这满目大红大绿大黄晃得眼睛疼,神色复杂地拍拍春水肩膀,“挺好的,很醒目。”


    看惯了病房那种简洁风,头一次见这种令人眼前一黑的装饰。


    春水没听出言外之意,还顶着两团兴奋的红晕福身:“谢主子夸赞。”


    “咳。”春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拐着弯说:“春水,主子喜欢素静,床铺不如换天青色云纹那套,花瓶放床头也容易磕碰,主子行动不方便,还是摆去外间的桌上的好。”


    春水张张嘴,活像泄了气的气球,规规矩矩应下:“是。”


    冬至掩唇咳了两声,温声道:“花儿留着吧,只是床单被套颜色太亮了些,不太习惯。”


    摆件嘛,看着看着就习以为常了,而且菊花味道淡雅,也不算难闻。


    至于这玫红色床单就不必了,倒不是她觉得这个颜色太俗气,只是鲜艳的颜色会刺激人的感官,床单被套这种每日都要接触的,对她这个睡眠质量不算太好的病人而言,用久了或多或少会有影响。


    虽然床单被套撤了,但春水特意去挑的花还留着,留下了四舍五入就等于喜欢,她瞬间打起精神,迈着轻快地步子去更换床单被套。


    春月不忍直视别开脸:算了,傻人有傻福。


    虽说卧室摆设有点太超前了,但其他地方的布局都是由内务府一手操办,整个偏殿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内务府还送了只细口白瓷瓶,就摆正厅里,里头插着修剪过的桂花,和整个布局相得益彰。


    冬至粗略转了圈,感觉今天运动量差不多了,就搭着春月的手回了卧房,在外间贵妃榻上倚着躺下。


    这刚端起水杯,那头神出鬼没的小贵子便轻手轻脚钻进来,躬身道:“主子,承乾宫贵妃主儿赏了对皮草,说是天寒,正好做条毯子。”


    冬至润润唇,突然想起来这是皇宫特有的传统,类似升职迁宫这类喜事,各宫都是要送礼意思意思一下的。


    虽说她一个挂着贵人份例,没有实际名头的庶妃,放在后宫中就是丢块石子进去,都砸不出水花。


    可她这迁宫是康熙亲口提的,早上搬家那会儿,乾清宫梁九功还命人送了些药材给她,不是什么名贵稀罕药,但顶头大老板都赏了,后宫众人也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这礼也不能随意送的,其中还有在这宫中不必明说,但大家都知晓的潜规则。


    比如现在后宫无主位,位份最高的是孝懿皇后同宗同族的庶妹——佟佳贵妃,其余人也只有等贵妃开了头以后,才能按照位份依次送赏。


    不出所料,小贵子前脚报了承乾宫送来的皮草,后脚惠宜荣德四妃宫中的赏赐就一道送来了。


    再往下的贵人用不着“赏赐”二字,都是送了些不出彩的东西留个名号就算完事了。


    春月语速飞速报了串名字,什么蜀锦、花瓶、笔砚、金累丝嵌宝石首饰,甚至还有送金箸子和金碗的。


    金箸子?好朴实无华的礼物,听到这冬至眉头微动,送礼的是秀贵人,貌似有点耳熟。


    春月不愧心如发丝,见她表情疑惑,又知道如今宫里新进了人自己主子八成是不了解的,便压低声音提醒了句:“这位秀贵人是住在主屋那位主儿,是今年大选进宫的。”


    西侧殿的主屋,冬至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一觉醒来被迫和自己合租的室友啊。


    想到今后两人就是室友了,她摸摸鼻尖闭眼吹:“金子打的,听起来就很富贵,这位秀贵人非常有品味。”


    春月汇报完又请示道:“主子,这些东西是都入库,还是有您目前需要的?”


    “都先入库吧。”冬至说完停顿片刻又补了句,“把那副碗筷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上辈子只在亲戚家见过纯银的碗筷,不是金制碗筷打不起,嗯……而是后世很少有人审美如此简单粗暴,她还真有点好奇这时代的工艺,打出来的金碗筷长啥样。


    春月点头应下却没急着走,撩起眼皮又说:“主子,永和宫派来管事姑姑还没走,说是想同您见一面,这会儿春水正领着她在前厅吃茶。”


    冬至在脑海中将宫殿和人物连上线,永和宫,德妃住的地方,还派了管事姑姑过来,这是有悄悄话要同她讲的意思?


    冬至思索两秒后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应当也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然依着那位德妃如今掌管着一部分宫中事务,还能让康熙经常去她宫里坐坐的本事,身边得用的大宫女来小庶妃跟前传话,用得着这么客气,还特意在外间等春月向她汇报完事宜。


    再说找她麻烦哪里还用亲自出手,光是御膳房那边提点两句,就够自己吃一壶了。


    原身记忆中,德妃是个为人处事都十分老辣的温和派,在妃嫔中口碑极好。记忆中原身也觉得她好相于,一块儿说话唠嗑时都觉得如沐春风,十分松快。


    冬至没和这位传闻中的德妃娘娘见过,但就从对方在原身病重时帮着请御医,还特意从自己份例中拨了一半碳火送过来这些事来看,德妃应当心不坏。


    虽说这十月初,宫中还用不上多少碳火,但紫禁城冬日天冷,没谁会嫌自己的碳火太多,德妃这雪中送炭可远比锦上添花来的巧妙。


    春月出去再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约摸三四十岁的宫女,衣服和寻常宫女一样还是一水儿的绿,但明眼人只看衣服料子,和袖口裙边滚着纹样,就能知道她不寻常。


    这位管事姑姑单看五官并不出挑,通身气质内敛,福身行礼时动作行云流水。


    “奴才和张主儿请安,主儿万福。”宫女语气恭敬,丝毫没有要拿乔的意思。


    冬至翻出这人名号,德妃身边最受重的宫女扶桑,据说德妃还在孝懿皇后身边当差时,两人就相识了。


    她清清嗓子,借着春月的手稍微坐直身子:“快快起来,咳咳……扶桑姑姑客气了。”


    冬至可没忘了自己昨天在康熙跟前撒了那么大一个谎,这几日就算康熙不问,她也要在别人跟前装出身体虚弱,且病重无力的模样。


    要是被发现欺君,自己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可要是牵连替自己打谎遮掩的春月三人,她再死几次都还不清。


    扶桑又是福身一礼,微笑说着场面话,“张主儿折煞奴才了,奴才可担不起这一声姑姑,您身子要紧,说来今日还是奴才唐突了。”


    “扶桑姑姑言重。”冬至也跟着挂上同款微笑,只是配上满脸病容,怎么看都带着股子强撑的意味,“不知可是德妃娘娘有什么要紧事?”


    扶桑将她神态尽收眼底,暗暗感叹:这位主儿这回属实是病得不轻。


    她内心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半分,不紧不慢道明来意:“过几日就是十三爷的诞辰,主子说十三爷大病初愈,想来明日就该回宫了,便打算等生辰当日设席替十三爷去去病气。”


    “只是十四爷这几日闹腾,将养在身边的猫儿放在了永和宫,主子担心这猫儿脾性不好,怕是会冲撞了十三爷,所以一直对着设小宴的场地迟迟拿不定主意,这会儿便派了奴才来叨扰张主儿,想问询一二。”


    冬至被她这一通绕得脑袋都晕了,亏得自己记忆好,又在脑海中自动复述了一遍,才琢磨出这番话术中的内涵。


    德妃这是听闻康熙解了她禁足,顺势给自己行方便呢,还把自己儿子养的猫给扯出来当挡箭牌。


    这面上说是怕猫性子野冲撞了人,可永和宫那么大,还找不到一个能放猫的地方不成?


    而且宫中规矩森严,宠物都是猫狗房太监调教过的,太监就是冲着自己的小命,那猫脾性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德妃特意派自己身边最看重的宫女扶桑过来询问,这一是表明自己并没有轻视她这位庶妃,二是明说自己这个当养母的实际很关照十三。


    再三,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摆席面这事儿,场地还没定,既然可以在自己的永和宫,也自然是可以来她住的永寿宫。


    能从宫女一路升职到德妃,做事自然七窍玲珑,只是……


    冬至扶额:只是这说话也太绕了吧!差点给自己绕进去。


    将其中门道捋清楚后,冬至对着扶桑微微蹙眉,面上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偏居这永寿宫一隅,怕是多有不便。”


    在这讲究三岁不同席,太医问诊都要大敞着房门的宫中,她也不能随意应承。


    算算年纪,原身的儿子过了这个生辰就整十三岁了,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冬至自己顶着“亲娘”的名头自然不用避讳,可正屋还住着位秀贵人呢。


    秀贵人既然是今年才进宫,肯定不会比那位十三爷大几岁,为了双方考虑,这个一定是要避讳的。


    扶桑自然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张主儿不必忧心,宜主儿得了几盆上好的绿牡丹和十丈珠帘,刚同主子通过气儿,想在翊坤宫设赏菊宴,届时会宴请各宫主儿前去赏玩。”


    冬至:“……”


    冬至真心佩服了,这德妃做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御,她能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甚至还贴心给她搭好了过墙梯。


    到时候把人全引去宜妃宫中,论谁来了也挑不出个毛病,窝在这皇宫里管管宫中琐事,还真是屈才。


    她斟酌着用词,缓声道:“劳烦扶桑姑姑替我咳,替我谢谢德妃娘娘,当日病中雪中送炭之情已是感激不尽,如今还劳娘娘体恤费心至此。”


    说完这通话,冬至又扶着胸口急促咳了好几声,这回倒不是装的,前头说了那么一长串,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咳咳咳——”


    春月替她拍背顺完气,端起茶水递给她:“主子,您喝口水缓缓。”


    冬至没接,她用手帕捂着嘴,察觉到喉咙间又是一股熟悉的腥甜,顿时觉得不太妙。


    随即松开手帕放在眼前,上面几点如红梅的血迹四散开来。


    春月也瞧见了,又是惊呼一声:“主子!”


    扶桑也惊着了,主动提议道:“不如奴才跑一趟去取了主子对牌,将太医院李院判请来瞧瞧吧。”


    冬至摇头收起手帕,“不用麻烦,我无事。”


    太医院换谁过来都是那些话,也只能开些差不多的药吊着,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常年积累下来的,就跟那内里枯坏的树木,想要治愈怕是难。


    况且冬至也不是逞强,这次只咳了星星点点的血,也没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更没有昨日咳血时胸口的闷重感。


    想她昨天那一口血,可是染红了半边帕子,今天不过零星几点,倒更像是这半月来日日咳嗽咯坏了嗓子,所以才会带了血点出来。


    心里头估算着时辰也该吃药了,冬至对着春月使了个眼神,“让春水把药端来吧。”


    春月匆匆应下,同这位扶桑姑姑歉然福身,接着小跑去了前厅。


    扶桑识趣欲走:“既如此,那奴才便回宫复命去,也不在此处继续打扰张主儿养病休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