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下，杨勇下车拉开后排车门，陆柏宴刚下车，就看到江瑶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脚上一双拖鞋，神色匆忙地从家里跑出来。


    看到他，眼里布满了惊慌。


    陆柏宴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扶住脚步不稳的江瑶，“这么冷的天，衣服都不穿好，跑出来做什么？”


    江瑶反手握住陆柏宴，眼圈泛红，努力遏制着身体的颤抖，“我妈她怎么了？”


    陆柏宴神色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阴沉沉的，“什么怎么了？”


    “我问你，我妈到底怎么了？”江瑶大声质问他，“她出事了是不是？她人呢？你明明说过不会骗我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这段时间宁玉把她看得那么紧，连手机都不肯借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防止她看到网络上的消息，要不是刚才无意间听到，她根本就不知道林曼月出了事。


    “我现在要去看她。”


    江瑶甩开陆柏宴的手，脚步踉跄地往门口走。


    “你给我站住。”


    陆柏宴伸手去拉她，赫然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把修眉刀，刚一靠近，就看到她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杨勇脸色一变。


    自从上次江瑶以死相逼后，陆柏宴没收了家里所有的刀具，生怕她会情绪激动伤害自己，可没想到江瑶最后还是偷偷藏了这个。


    “江瑶，你要干什么？”陆柏宴眸色阴沉。


    他盯着江瑶手里的刀片，虽然只有薄薄一片，却泛着阴冷的寒芒，但凡她用力就能轻易划破皮肤，造成不可挽回的余地。


    “带我去见她！！！”江瑶情绪激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马上带我去见她。”


    那是她的亲妈。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还没有跟她相认，还没有真正地叫她一声妈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林曼月当养母看待，跟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冷不热，每次林曼月跟她亲近，她就会告诉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只是在履行一个养母的义务，她又凭什么依赖人家？


    记得有一回，林曼月带她参加沈家曾孙的满月宴。


    可能是因为家里刚添丁，沈老爷子爱屋及乌，对林曼月说，“有阵子没见江瑶，跟你长得可真像，也越来越漂亮了。”


    江瑶乖巧的笑笑。


    后来林曼月去抱孩子，沈老爷子又道，“小瑶啊，以后多跟你妈亲近亲近，你看人家女孩子都喜欢跟妈妈撒娇，太独立了也不好。”


    江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点点头。


    可当她鼓足勇气，想改变自己的时候，却听林曼月说她曾经怀过一个女儿，只是因为发生变故，那个孩子没保住，当时孩子已经六个月大，她给她起好名字，买好了婴儿床，最后却成了一场空，那次引产也让她的身体受损，再也不能生育。


    有人安慰她，说领养的女儿也不错，就当情感寄托。


    那是江瑶第一次领悟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个情感寄托而已。


    从那以后，她又安分地缩回到自己小小的空间里，不主动到她面前碍眼。


    生病难受的时候，林曼月也曾彻夜难眠，亲力亲为地照顾她，但她从来不会向她撒娇，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求抱抱，只会礼貌地跟她说一声谢谢。


    那个时候，林曼月的心里应该很失望吧？


    这十几年来，江瑶心里积压着很多事，但她没有向林曼月诉说过，她以为两人对彼此的感情都是淡薄的，自己对林曼月的也只有感激之情，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明白过来，林曼月其实一直都在尽全力保护自己，哪怕她从不撒娇求关注，或者处心积虑地讨好她。


    一阵酸意侵占眼眶，热泪再次滚下。


    “你冷静一点，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柏宴慢慢向她靠近。


    江瑶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刀片划破皮肤，渗出鲜红的血，“不要，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


    之前她没有孤注一掷，是想等身体恢复好，再找机会离开，如今林曼月出了事，她怎么可能再安心待在这里？


    鲜血沿着脖颈流下，眼看着伤口越来越深，那股鲜红的血仿佛利刃般刺进陆柏宴的心里，他眸色一沉，开口道，“好，你把刀放下，我马上带你去见她。”


    江瑶一愣，“真的？”


    陆柏宴沉默地看着她，“真的，我不骗你，先把刀放下。”


    “不，我不信。”江瑶眼圈一寸寸发红，“你又在骗我是不是？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现在就给晓棠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她可以过来，但不是现在。”


    两人僵持不下。


    范琸站在不远处。


    杨勇朝他点了点头，他悄悄挪到江瑶身后，趁其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一个巧劲，江瑶手指一松，刀片掉在地上。


    陆柏宴大步上前，将她拽进怀里，接过杨勇递过来的毛巾按在她脖颈处的伤口上，同时吩咐道，“去衣帽间拿一件她的外套，厚的。”


    他将江瑶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说话算话，待会就带你去见她，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再伤害自己。”


    江瑶一言不发，任由他抱着自己。


    眼神空洞，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仿佛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陆柏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单手掏出手机给史亮打电话，“有空过来一趟，把付晓棠带上。”


    杨勇很快拿了江瑶的羽绒大衣过来，陆柏宴亲手给她穿上，还帮她换了鞋子，再将人打横抱起，小心地放进车里。


    车辆驶入高架。


    车内安静。


    江瑶咬着唇，沉默地靠在陆柏宴怀里，一声不吭。


    陆柏宴将她搂得更紧，粗粝的指腹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江瑶，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打头的宾利后面跟着两辆保镖车，陆续停在青城山山脚下。


    江瑶下车，抬眸看到四个字。


    万安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