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法不责众

作品:《大明汉高祖

    扬州府。


    本地的豪门大族齐聚一堂,屋内却异常死寂,个个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陈立和王信坐在首位,慢悠悠的品着香茗,像是没有注意到屋内诡异的气氛。


    刘正安缩在末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抬头,去面对众人凌厉的目光。


    过了许久,当屋中气氛压抑到极点时,彭凡先开口道。


    “彭时呢,怎么还不来?


    让叔伯长辈等他,一点规矩都没有!”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彭凡满脸不满,不时看向门口。


    “彭老弟消消气。”陈凡放下茶杯,淡淡道:“今日咱们关起门来,说一些自家话。


    彭御史公务繁忙,就不要麻烦他了。”


    “自家话?”


    彭凡总算察觉到不对,左右看看,有些尴尬笑道:“陈兄这话就外道了。


    彭时那孩子,对诸位都很敬重,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哼!”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冷哼,彭凡脸色立马变得煞白,环视四周,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再如往常一般尊敬热情,被浓浓的敌意所替代。


    他忙看向陈立,强笑道:“陈兄这...这是何意啊?”


    王信轻轻敲了敲桌子,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等到彭凡急得满头大汗,他才笑道:“十根手指还不一般长呢,一家之中各有想法,也属正常,诸位何必苛责彭老弟?”


    彭凡闻言一愣,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


    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不屑的目光。


    “陈...陈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彭凡只能看向陈立,陈立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轻笑一声,再次端起了茶杯。


    就在彭凡心急如焚时,刘正安木然开口道。


    “彭先生可知,近日朝廷发卖田亩一事?”


    彭凡茫然的摇了摇头,近些日子,他一直沉迷于品茶论文,四处结交好友,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朝廷要做什么。


    “放屁!”


    一名清瘦老者忽然重重拍了下桌子,起身怒道:“我看,你就和那彭时在唱双簧。


    我等对你们叔侄二人不薄,你们竟然背信弃义!


    枉你们彭家也是诗礼传家,现如今看,不过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罢了!


    我丁某耻与你们为伍!”


    此话一出,桌上瞬间炸了锅,众人积攒已久的怒气统统爆发出来,无数粗鄙之语如雨点般落在了彭凡头上。


    彭凡被骂得嘴都还不了,面色煞白,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了陈立。


    陈立却只是和王信相视一笑,吩咐下人又重新换了壶茶。


    过了好一会,声音才渐渐平息,而陈信的第二壶茶也将将喝干。


    他端着空杯子,慢条斯理道:“我信彭老弟所言,你确实对此事不知情。


    但此事却和彭时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什么事啊?”彭凡颤声道。


    “朝廷要发卖军户田亩。”刘正安接着道。


    彭凡立马扭过头,诧异道:“此事不是早就下圣旨了么?”


    “现在已经定下来了。”王信微笑道:“圣上这回可真是大手笔。


    一口气裁撤了十几个卫所,要卖约莫五万顷。”


    “五万顷!”彭凡吓了一跳,结巴道:“这么多?!


    可...可这和彭时有什么关系?”


    陈立轻声道:“你可知,朝廷发卖的田亩,议价几何啊?”


    “多...多少?”


    “旱田不能低于十五两,水田不能低于三十两。”


    说这句话时,刘正安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能清楚感受到,周遭众人因为他这一句话骤然骚动起来。


    彭凡闻言僵在位置上,瞠目结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有卖便有买。”王信笑道:“彭老弟你觉得,这么高的价钱,何人买得起?


    应该不是城外那些老农吧?”


    哐当!


    彭凡一个没坐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陈立见状也没有去扶,跟着笑道:“刘正安,你叔父是如何说的,给彭老弟重新说一遍。”


    刘正安看着神色不善的众人,咽了下口水,轻声道:“我叔父说......陛下的意思是......


    花钱消灾。”


    “消...消灾?”彭凡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呆呆的看着众人。


    “彭老弟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王信半调笑半讥讽道:“莫非你彭家那些产业,你半点都没有插手?”


    话说到这份上,彭凡终于醒悟了,忙道:“诸位,请听我解释,事情绝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彭时他......”


    “彭时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陈立脸一沉,冷漠打断道:“现在是陛下如何想。”


    “陛...陛下。”


    陈立扫了彭凡一眼,“老夫看彭老弟身体不适,就先请回吧。


    麻烦转告彭御史一声,不要再催促我等要文册了。


    等丈量完毕,我等自会奉上。”


    彭凡还想再问,已经有两名汉子走到他的身边,直接将他搀起,无视了他的解释,


    半请半赶,将他架了出去。


    看着彭凡失魂落魄的背影,陈立冷哼道:“酒囊饭袋的蠢物,这般年纪了,连话都听不懂。”


    王信笑道;“或许是一个状元,将他家的文气消耗一空,毕竟若他们家人人都是彭时,也轮不到我等坐在这。”


    “状元又如何?”陈立收回目光,脸上多了几分不屑,“不还是要看皇帝的脸色。”


    “莫要说别人了,咱们不也是如此么?”王信双手抱腹,满脸忧愁道:“先想想如何过了这一劫吧。”


    “路已经给咱们指出来了,花钱消灾,都回去准备银钱吧。”陈立扫过满脸不甘的众人,没好气道:“还好事先留了一手。


    老夫就知道,那彭时没安什么好心。”


    “那可不是笔小数目啊。”王信叹气道:“南直隶各处的动静,你也不是不清楚。


    眼下不只是朝廷,那群貔貅也想从咱们身上分一杯羹。”


    提起此事,众人又看向刘正安,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朝廷所为,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还有人跟着落井下石,这无异于将他们往绝路上逼!


    刘正安如坐针毡,赶紧解释道:“诸位,此事和家叔无关,全是那胡允正自作主张!


    家叔绝没有掺合进此事!”


    “说得轻巧。”一人不满道:“一个同知而已,哪里有这么大本事!


    若无府尹在旁支持,他胡允正有这么大胆子么?!”


    刘正安满脸是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陈立。


    陈立嫌恶的摆摆手,没好气道:“行了,我知道此事与你们刘家无关。”


    王信也跟着点了点头,苦笑道:“这么大的事,一个府尹岂能做主,若无...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坐在末尾一人壮着胆子道:“不会如此吧?


    那...那位富有四海,怎会如此行事?”


    陈立闻声看去,发现那人是金华县令的同族,便收回目光,懒得去解释。


    桌上其他人中,与那人势力相当的大族,均是满脸疑惑。


    而家中有人在京城任职的大族,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信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便出言打圆场道:“那位富有四海不假。


    但户部府库不是内库,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朝廷的税赋一年收得比一年少,能拨到内库的银子,估计也多不到哪去。


    看来那位现在,手头也不宽松啊。”


    不知内情的众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一人好奇道:“那位还有缺钱的时候?”


    王信只是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见状跟着窃窃私语起来,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拍桌声,让众人都身躯一震,默默闭上了嘴。


    “尔等是来听秘闻的么?”陈立冷声道:“有这份心思,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凑齐银子,想想接下来如何节衣缩食!


    诸位家中的隐户隐田,可都不少吧?”


    听到这话,众人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一人忽然站起身,咬牙道:“此事不合礼法!


    定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我等岂能听之任之?”


    “你要如何?”他身旁的人拉了他一把,好心提醒道:“你还敢抗旨不成?”


    “朝廷并未发文,陛下也未下旨,抗旨一事从何说起?”那人一甩手,拒绝了身边人的好意,“退一万步说,朝廷当真知道我等家产实情么?


    陈公,王公,那彭时小儿,巧言令色,赚我等入局,我等难道真要吃这个亏么?”


    陈立眼神微动,和王信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板着脸道:“慎言!


    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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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本就有错在先,如今被人拿住痛处,那也怨不得别人。”


    说话那人闻言,只能行了一礼,重新坐了下去。


    陈立看着心有不甘的众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好了,怨气都莫要这么重。


    发卖田亩一事,已经成了定局,但...未必没有转机。”


    “陈公可有良策?”


    众人纷纷开口,希冀的看向陈立。


    陈立环视四周,先是喝了口茶,才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诸位,愿意卖多少力气了......”


    深夜。


    陈立屋中。


    王信坐在他对面,皱着眉头道:“陈公,会不会太着急了?


    稍有不慎,那影响的可不止你我二人啊。


    而且那刘正安不是说了么,给你我的价钱,还是正常市价,花不了多少银子,咱们何必要铤而走险呢?”


    “谁知道他和多少人说过这话。”陈立面沉如水,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翠玉珠串,“何况他一个府尹,真的做的了主么?”


    “你的意思是?”


    “要不就是刘万在撒谎,要不就是他只负责传话。”陈立转动珠串的速度越发快了,焦躁溢于言表。


    “陛下说的?”王信皱着眉头思考半天,突然诧异道:“莫非这其中有诈?”


    陈立手指骤停,轻轻点了点头,“表面上看,陛下发卖


    田亩,无非就是安置军户,填补内库,再给我们这些人一点教训。


    但我总觉的,这里面有哪里不对。


    王公也莫要笑我,自从刘正安说过要给咱们降价后,我这心一直砰砰跳,日夜不宁。


    我...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用意,可我看不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王信忽然道:“你给京城去信了么?”


    “早就去了,可至今还是没有回信。”陈立心烦意乱,将珠串扔到一边。“也不知京城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王信凝重的面色,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轻声道:“你...你也去信了?”


    王信点点头,又摇头道:“至今未回。”


    陈立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转到第七圈时,他忽然停下,发狠道:“那只能弄险了。


    皇帝总不能将南直隶所有世家全抄一遍!”


    “也只能如此了。”王信无奈的点点头,“就看他们能扛多久了。


    我现在就去发信。”


    “京城那边,信也不要停。


    他们久居京城,对皇帝更为熟悉,想必能知道些端倪。”


    王信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身提醒道;“陈公,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只能赌法不责众了。”陈立轻叹了一口气。


    “彭时那边怎么办?”


    “他就是饵食,随他去查。”陈立大袖一挥,沉声道:“除非他想激起民变,不然他半亩地都别想查到!


    答应他的册子,给他,就按之前所交赋税的田亩人丁造册,不能授人以柄。


    本地大族那边,我去说。


    就看他们晓不晓轻重了。


    等此间事了,无论结果如何,你我都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王信闻言失笑道:“咱们这回算是白跑一趟了。


    虽说拦住了彭时,但结果却一样糟。”


    “谁能想到皇帝会亲临呢。”陈立同样无奈,深吸了两口气,有些意兴阑珊道:“罢了,命该如此。”


    王信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相比陈立,他倒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王家的根本在江西,南直隶虽有产业,却也称不上伤筋动骨。


    但陈家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一支也在江西不假,可他们家的祖产在温州府。


    此事一出,大半家业将付诸东流。


    王信离去后,陈立又捡起了珠串,大脑跟着珠串飞速转动。


    这么大的事,单靠他们还不够。


    邝家有刘正安他们拉拢,除此之外......


    陈立一怔,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


    大理寺卿,俞士悦。


    苏州府的俞家!


    他们家来人当初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走了,全程没有掺合此事。


    莫非...他们知道什么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