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拜师不成

作品:《侠九

    此刻许敬之的名字,在楚慕瑾的脑海中盘旋,此人身法迅捷,脚步轻灵如燕,招式毫无章法可言,看似随心随性,却时刻扼准要害,他久处兴国寺内,并无剃度,行事放浪不羁,出手无兵器,但适才反转擒拿住他的招式,又好似江湖传闻中的“灵剑无影指”,风无痕,身形一动,便将周遭之气化作千军万马,肃杀袭来。


    他和之前那两位神出鬼没的药僧截然不同,既不讳莫如深的隐藏自己的实力,也不毫无缘由的突如其来,反倒是坦坦荡荡的自称自己是太极观的道长,明明白白的告诉楚慕瑾,他的心中所图。


    其实,说起这个太极观,楚慕瑾也是有略有耳闻,太极观始于晋太康元年,曾经在江湖上多少有那么一点名气,只不过后来时局变迁,继创派人许逊之后,再无武功出众的厉害人物出现,自此衰败,而今时今日江湖上后起之秀云云,太极观就慢慢沉没其中,成为一个年份久远,仍旧苟延残喘的派系,也不再惹人注意。


    “许敬之......”楚慕瑾细细念叨着老道的名字,不知道和那许逊有什么相关,随即又忆起了几件轶事来。


    楚慕瑾儿时曾有一次在镇远镖局见到过外爷,外爷因其友人事宜,难得登门拜访请父亲相帮,那时的楚慕瑾懵懵懂懂,不辨是非,就知道外爷先前将母亲赶出家门,不盛其烦,于是,在外爷入镖局之后,试图捉弄外爷,可谁曾想,却蹲在墙角一夜,尽听了父亲与外爷的二人叙话,直至身感微漾,寒邪入体,晕厥门口。


    可这一夜二人的对话,如今再想起,楚慕瑾却也是印象极深。


    外爷的友人名字楚慕瑾虽然已经记不清晰,但却知晓那人年纪不轻,懂医法,明药理,曾任旌阳县令,去贪污,减刑罚,实行了很多利国利明的政策,有一次途径瘟疫流行的地方,用自己学的药救治大家,药到病除,获得周边十里八乡的美誉,而外爷也是在那次瘟疫中得到了救治,才有了后来的柳叶山庄。


    外爷交代父亲,此人因诸多善举,获得百姓尊重,却也触及了朝廷里某些人的利益,仕途艰难,牵连家人,只能罢官云游四海,但又因知晓太多隐秘,被朝廷要员暗中追杀,几欲躲避,最终选择入山修道,但其家人众多,唯恐被害,只能分散家人,改名换姓,送至各地,为此,外爷找父亲想帮,正是为了此事。


    后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母亲得以再次回柳叶山庄,而外爷的那名友人,据说拜了大洞君吴猛为师,除蛟龙,去水灾,斩妖除魔,创办了道院,立净明道派,宗旨净明忠孝,普及孝义,而后,外爷仙逝,仙逝前曾修书一分给父亲,说起旧友因重重原因,被安顿在兴国寺的事,并且让父亲替他继续看顾好旧友的家人。


    如若这友人是许逊,家人是许敬之的话,这么一想也是合理,可单从外形容貌来看,眼前的许敬之看起来已然耄耋,若外爷尚在,应当岁差无几,怎么也不像是那太极观创派人许逊的子嗣,楚慕瑾只能猜想此人或许是许逊的兄弟,但太极观,除了许逊外,也没有其他人深得“灵剑无影指”真传,那么眼前人,到底是谁,又成了楚慕瑾未能知晓的迷。


    想到这里,楚慕瑾后背挺直,向着身后的石板床靠去,不管这许敬之是否真心要收徒弟,他们家几代人对太极观也算是有过恩情,若有什么言语上的龃龉,只管报上身份,多少也能脱身,于是,楚慕瑾瞬间松了口气,语气平稳的对许敬之说道“许前辈,你不会是真想要收我做徒弟吧?”


    许敬之看了看楚慕瑾,自顾自的走到床头的仙鹤松柏矮柜边,拿起一盏破茶壶,坐在床尾的八仙桌前,猛喝一口茶水,说道“以你目前的体质,除了武当心法外能另辟蹊径外,也就只能修我的灵剑无影指了。”


    楚慕瑾笑了笑,回道“灵剑无影指?前辈莫不是说笑了?这灵剑无影指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多年,若真有人能炼成当年许逊前辈的功力,那太极观也不至于如此飘摇。”


    许敬之撇了撇嘴“怎么?你之知道江湖上有许逊,难道未曾听人提起过,许逊的字号,就是敬之么?”


    楚慕瑾先是一愣,然后摆摆手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若许逊就是许敬之,那前辈你现在岂不是年过百岁了?可我看你精气神十足,似乎不过耄耋,甚至连鹤发都未曾有几许,怎么许逊呢?”


    许敬之捋了捋紧贴下巴的胡须“那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难道你之前没有听说过,我们太极观,不仅修功法,还擅养生,和治病符箓么?但凡百岁之躯,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将将壮年罢了。”


    楚慕瑾表情微怔,一时间思绪百转,口中不知要言语几何,脱口而道“倘若前辈您真是太极观创派人许逊,许老前辈,那么这些年来,江湖上的人怎么都说您早已于无名山中登仙了呢?”


    许敬之嗤笑道“呵,登仙,若真有登仙之说,那历年历代下来,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占据天庭,护佑众生,哪能眼见着如此天灾人祸,纷争不断,河山败坏?其实所谓登仙,与我们道家人而言,不过是找了个避世借口,独自安养于深山,不问世事,免去那些恩恩怨怨,爱恨离愁罢了。”


    楚慕瑾低下头寻思片刻,又问道“也是,个人自有活法,多数旁人言论皆为道听途说,不可轻信......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前辈你流离多年,为何又会出现在兴国寺内?难不成真是因为朝廷刁难么?可是以前辈你的武功,江湖上没几人能成为你的对手,又何必躲躲藏藏度日呢?”


    许敬之叹道“我若是真隐入深山,独为自己一人而活,倒也无妨,可太极观是我的心血所致,即便是苟延残喘,也是难以割舍,能用我一人,换太极观绵延,倒是各得其所。”


    楚慕瑾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可如今太极观,已然和江湖毫无关联,不过是一普通香火道观而已,前辈你这绵延之势,恐难以如预期,亦不是未能得偿所愿么?”


    许敬之不怒反笑道“若换做前日,你问我太极观的将来,我亦作如此想,可现在不一样,你的出现,倒是让我太极观曙光重燃,大有所望。”


    楚慕瑾吓得脸色一僵,寻思着自己在这言语间,倒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说实话,他不是不想习得灵剑无影指,可如今的他还有别个更重要的事要做,若这功法无短期速成方式,即便是再厉害,楚慕瑾也提不起兴趣来,所以,他思量再三,终是问道“那前辈,敢问这灵剑无影指?要多久能大成?”


    许敬之见楚慕瑾脸上虽是不愿意,但心中已然生了拜师之意,内心倍感欣慰,他双指合并,解开了楚慕瑾的穴道,把他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回道“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定有所成。”


    “少则三年?多则十年?”许敬之的话听得楚慕瑾直摆手“不成不成,要学这么久?若我爹尚未归来,我娘不得不长久待在柳叶山庄,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许敬之眉头一挑,放下茶水,反手靠背站了起来,踱步走向楚慕瑾“你小子,武功之事,哪能速成,就你这小身板,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个数么?还想着速成?没让你练个二十几年的基本功,就算是不错的了。”


    楚慕瑾听罢,不要意思的挠了挠头,许老前辈说的没错,他这小身板,若是平白浪费了这大好的习武机会,错过了可真就没了,可父母的情况未名,家里的事也是火烧眉毛,若是能两全,岂不是更好?


    “许前辈,其实晚辈很是愿意向您拜师,可近日里确有些家事要处理,暂且无法潜心学武,若前辈能多给我些时日,待我处理完那些个琐事,定然登门拜访,诚心求教,那时候,别说三年十年了,再久点,我都可以接受。”


    许敬之撇了撇嘴“呵,往日里试图拜入老夫门下的弟子,多如牛毛,可我从未亲自授业,我们太极观传人倒有一人,但其天赋不高,平日里尽负责观内琐事,对岐黄之术也只是略通皮毛,唯独你天赋异禀,老夫难得青眼有加,怎么你倒好,尽还推三阻四了起来。”


    楚慕瑾尬笑道“非也非也,晚辈真心实意想要拜入门下,但目前确有家事要处理,若前辈真要强留人,我也不敢多言,只不过,恐难以心无旁骛,会惹得前辈不高兴,要不,前辈咱们这么着,这两天我趁着还在兴国寺内修养,先三拜九叩跟着您学个皮毛,回头等我事办完了,再来潜心学习可好?”


    许敬之被楚慕瑾这一来一去的推脱闹得有些不悦,往日里他也并非急于收徒之人,只不过前几日他为自己卜卦,得知近日将有一大劫,若抗不过,怕是会即刻殒命,眼看太极观风雨飘摇,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守着太极观,只能尽快找到传人,替他继续绵延。


    “老夫的灵剑无影指,能将万物化作利剑,一共三层,一层气贯如虹,二层可激千浪,三则有形化无形,练就这三层心决,入江湖无敌手,上战场可抵万军,若有闲暇,潜心专研,可三生万物,再上九霄,通晓世间诸般功法。


    然练此指法之人,需冰火两重,根骨重塑,万蚁噬心,闭门锁心,入龟息绝境,方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刚才摸你脉象,你已经根骨重塑,只要扛过万蚁噬心,后两重自是耗些时日便可大成,何不顺势而为,兴许还能缩短研习时间。”


    楚慕瑾见许敬之表情微变,心想着这老道的纠结,怕不是有原因,缓兵之计怕是行不通,看来只好干脆了当,直接放弃“万蚁噬心?我这才不到兴国寺三天的功夫,被下毒,被试药,还要被万蚁噬心?结果就为了成就太极观?可太极观与我何干,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吧,我虽对武功境界有所追求,可这一趟出走,更觉家之珍贵,如今想来,倒不如专心研习尾狐鞭法,不求大成,只求不拖累家人便好。”


    “哦,是么?不过,这可由不得你了。”许敬之寻思了片刻,不知又下了什么决心,忽的双指猛地戳向楚慕瑾的脊梁骨。


    楚慕瑾措不及防,向前扑倒,狠狠地撞在对面的石墙上,一时间疼的肝肠寸断,他本能的抓起地面上的一抔泥,转生朝许敬之抛去,随即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大喊了起来“许前辈,在下不是不想习得高深心法功法,而是此时此地,在下背负着家族重任,我母亲被囚于柳叶山庄,我父运镖出走下落不明,而您的灵剑无影指,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习得,若您着急收徒,我也可以帮你物色其他能人,兴许更能继承您的衣钵,照拂好太极观。”


    许敬之被楚慕瑾这鬼哭狼嚎闹得有些许动容,他收起指尖,疑惑的问道“运镖?你父亲是镇远镖局的楚萧何?”


    楚慕瑾猛地点头,赶紧接上了话“对,不瞒前辈,家父正是镇远镖局楚萧何。”


    许敬之拎起楚慕瑾,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父亲的镖,运的当真是智空和尚?”


    楚慕瑾其实也不太清楚父亲的镖到底运的是什么,只知道和朝廷牵连甚广,而这个智空和尚,他之前也略有耳闻,说是原为北魏谋士,后倒戈北周,坊间也传出他出家前非一般背景,想来应该是和朝廷有所牵连,于是,楚慕瑾灵机一动,满口爽快的接道“是,就是智空大师。”


    许敬之背过身子,走向墙那边的矮柜,站立着思考了片刻,又扭头踱步回来“那智空和尚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拨乱反正,实则不易,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曾侃侃而论家国大事。


    然,不久后,我因深陷仕途,虚与委蛇,痛苦万分,最终选择逍遥隐居,只求修炼,而他却不管不顾力挽狂澜,可谓是舍小我的大义之人,此次由楚萧何亲自押运,必然凶险万分,二人生死一线,难怪你会如此焦心。”


    楚慕瑾眼神闪烁了一下,虽是从旁人口中佐证了父亲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可心里却越觉忐忑了起来,他低下头拨弄了一番手指,面色凝重的开口说道“按照时日,我父亲出发已有数十天,离少林寺约莫还剩半程,但依着这些天的情况,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恐有不测,我身为人子,更应该早日离开,寻得父亲下落才是。”


    许敬之想了想回道“你的身体尚未康健,若此刻动身怕是自保都难,不如休息几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