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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裙下之奴》 自崔家六郎被柴奉征扭断一条右臂之后,长公主府已有近一整年没有像这般门庭若市。
天子赐婚、荆王复位、宜阳郡主重新掌兵三项消息下来,萧元嘉不再是人人讳莫如深的阴鸷权王旧主,而是当今天子的未来弟媳,就连在地方上只手遮天、就算是私自调兵皇帝也无可奈何的堂堂荆王也是入赘她萧家宗谱。这桩在四年前定下的婚姻虽然是皇帝下旨所赐,事实上在这段关系里谁主谁从,那些已成人精的南陈旧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再加上在朝堂里风雨飘摇之际,天子雷厉风行的把原来的北周门阀连根拔起,南陈世家人人自危,也不知道哪天轮到自己,反而是前朝宗室出身的萧元嘉得以复职将军,还手握代表实际兵权的虎符,世家中人便又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争先恐后的尝试抓住稻草一角。
萧瑾瑜把厚厚的一叠拜帖交到她的手里时,萧元嘉却只是纵声大笑,姿态活像当年拥有可以无视这些人际关系的资本而心高气傲得起的女将军。
只是这笑声之中,却有着从前没有的压抑和悲凉。
小姑娘不解的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笑声骤止,萧元嘉随手把整叠拜帖扔到一旁,冷笑:“百年世家,不如说是百年来都没有长进。”
“在他们眼中,女子的价值便只有做裙带关系的那条裙带。”
“四年前他们指望我靠和亲救国,一年前他们指望我安抚柴氏兄弟,直到现在还在打算靠着和我打好关系,以在新朝站稳脚跟,重振世家治国的时代。”
瑾瑜怔怔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萧元嘉看向窗外,正对着兰陵的方向,幽幽说道:“若我死了之后再见父亲,定要问他一句,为了这样的国、这样的人而死,到底值不值得。”
听见她毫不忌讳地说出一个死字,瑾瑜连忙掩嘴:“长姐活得好好的,别说这样的话!”
可是,人生自古谁无死?
她们的父亲战死江陵,一方面是风骨铮铮、忠烈不二,他所忠于的国却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犹疑的把他捧在手心上护了一辈子的女儿当作方便为己所用的踏脚石。
萧元嘉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只是摸摸幼妹的头,轻声安抚:“总之这些人都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在他们的身上。”
瑾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连忙让下人去把拜帖都物归原主。
府门外似乎议论纷纷之声高低起伏连绵不绝,萧元嘉却是好整以暇的呷着茶,一点也并不在意。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下人回来禀报,说是有人坚持在府外等候。
萧元嘉叹了一口气,她连拜帖也不用看便已经知道是谁。
她朝瑾瑜笑笑:“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然后转头对下人说道:“让安乐公世子进来。”
×
上一次看见陈子安,已经是去岁在安乐公府。
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于她而言却已是恍若隔世。
她只记得在冬至之后,薛道明因着荆州流民之事匆匆离京,她和柴奉征又在城门处遇见来势汹汹的幽王柴旭晖,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找上了身为安乐公世子并没有像自己那样自我孤立、而是在南陈旧人当中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陈子安。
“我想知道当今天下的形势:各方都有些什么势力,他们的目的又是如何,而我们这些南朝旧人还有什么值得当今朝廷忌惮的倚仗。”
“我和这乌衣巷里的人别说亲近,他们大概都对我避之不及--除了你之外,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找谁相询。”
陈子安认真地听着,直到她连珠炮似的说完一大番话,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元嘉忽然造访,问我这一大串你从前为将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意过的朝堂权谋之事,是为了荆王吗?”
那时候的她是怎样回答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和柴奉征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她知道自己对他是不抗拒的,但她的人生、她所想所做之事,从来都不由得一个男人去主宰。
陈子安却适时地送给她一个下台阶。他说她不过是念及旧日情谊,她在心里也许并不完全认同,却是安然地接受了这个送到面前的下台阶。
几个月后再见,一身月白锦袍的陈子安还是一样的君子翩翩、温润如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有可见的瘀黑。
“大表兄昨夜可是睡得不好?”萧元嘉故作轻松的打趣。
陈子安明显一怔,却很快便回过神来:“近日天气回暖,身体不太习惯而已。”
萧元嘉点了点头,小时候最亲密的表兄妹曾经长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然后在这一年来都在踩着那条浅浅的界线尝试回到互相信任扶持的从前--
却因为那一桩她已经逃避了四年而终于主动请旨的婚约而重新变成无言以对的陌生人。
陈子安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上前去,压制住想要走近她的欲望,缓缓在客席落座。
两人两相对望,相顾无言。
终于还是陈子安打破了这一片沉默。“我还以为元嘉你为的不是荆王。”
萧元嘉这才想起,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的她,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天地之间的自然运行,不会因为我的不闻不问而停止。庙堂之上的政治斗争,也不会因为我在江湖之远而与我无关。”她轻轻一叹,重复着自己几个月前对面前之人说过的话。“幽王回京不只是柴奉征和柴家的事,女子书院的背后是当今皇后,她的背后是外戚杨阀,同时代表的也是锐意革新的陛下;我应承了皇后做女子书院的女夫子,等于站在了皇后一方,就必须了解皇后名下的书院将会面对什么。”
“柴奉征想要庇护我,想要把我撇在陛下和世家之间新旧世代权力斗争的风云以外,可是我不想这样。”
她顿了顿,定定地凝视着陈子安深不见底的双目。
“我绝不容许他左右我的意志。”她微微苦笑。“可是,在他把我推开的时候,我明白了我的意志。”
“我要我的自由,我要父亲的旧部,我也要他。”
陈子安眸色深深,没有暴露出一丝内心真实的感情。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就是我的意志。”
所以她让人打造了一整套的手铐脚镣,就着记忆中柴奉征的尺寸定制了挂着铃铛的手环脚环。然后她就一直等着一个机会,把他带回府中,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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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剥夺他伤害自己和伤害她的自由。
浑浑噩噩的这四年来,她没有像那一刻一样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她和柴奉征一样的贪心。又或者她本来并没有像他那么贪心,只是在日积月累中,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她想要拯救自己,也想要拯救他。她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他。
陈子安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自白,眸光瞬间一黯。
在嘉嘉的眼里,他只能永远都是君子如玉、克己复礼的大表兄。
在她找上安乐公府时,是他向她坦诚以告:“其实元嘉你拥有的力量,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他告诉她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南陈,重燃了她的野心和远志。但经他之手点燃的野心和远志,却包涵了她真正想要走向的人。
原来他这一生做惯了无私的人,就连对着自己本应带有私心的人,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站在背后鼓励她、帮助她向前走,直到她走向了另一个比他要懂得为自己争取的人。
那个故意站在那里等她,也知道他会站在后方作她的助力,所以也一并把他算进局中的人。
所以,就算他们青梅竹马,有着门当户对的关系、两小无猜的情谊,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忽见一人小跑着走进大厅。
“哥哥,元嘉表姐!”
陈嘉苑屁颠屁颠的小跑进来,脸色红扑扑的,似是一路疾奔而来。
陈子安奇道:“嘉苑怎么来了?”
萧元嘉也站起来走到小嘉苑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往她满头大汗的脸上一擦,终于展露了发至内心的明媚欢颜:“嘉苑这是偷偷跟着兄长来了,想要跟我练武么?”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顿了顿后又摇了摇头。
“我想跟表姐练武。”小女孩瓮声瓮气的,天真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可是我也听说,表姐不要我们了。”
萧元嘉秀眉一蹙:“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小嘉苑了?”
嘉苑嘟起嘴唇,呐呐:“乌衣巷里人人都在说,表姐要嫁给新朝那个荆王,那表姐嫁人之后不是不能见我们了?”
萧元嘉哑然失笑:“嫁人之后怎么就不能见你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顶,轻轻一叹:“还记得表姐跟你说过的''自由''么?”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表姐追求的自由,就是不论男女,不论身份,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
“而表姐想要的人生,不会因一纸婚约而改变。”她郑重的说道。“包括重掌兵权做将军,也包括做小嘉苑的师傅。”
“表姐也希望,嘉苑和所有的女孩子也和表姐一样,拥有这种选择的自由,而自由的人生也不在谈婚论嫁的那一刻终止。”
小嘉苑大概也不知道重掌兵权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到“师傅”两字时双目一亮。
可是,亮起的双目却很快便又黯了下去。
“可是……我还以为,表姐会做我的嫂嫂。”
“如果表姐是我的嫂嫂,那就好了。”小女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转头看向听见“嫂嫂”二字时,淡然的脸色已经挂不住的陈子安。“哥哥不也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