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作品:《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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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夫人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儿子怒气冲冲拉着媳妇走了,她自己好半天没回过神。下人们也面面相觑,喘气儿都轻了些。


    愣了半天,听外面传狱署司来人了。


    门房过来,外面的人没敢直接禀报到沈轻照那里,便先报给老夫人。


    一听沈老夫人坐不住了:“他、他竟然亲自上门?消息可靠吗?确定是来咱们府上找侯爷的?”


    “回老夫人,千真万确啊……”


    沈老夫人“啪”地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指着张嬷嬷急道:“我就说这混账脑子发浑!好好的,他做什么一声不吭跑回来?!想要什么,传个信儿知会一声也就是了!这可倒好,栽到那金刀恶鬼手里——人家现在亲自上门来找他了,他能讨得了好去?!”


    张嬷嬷心里也慌,尽力安抚:“老夫人就消消气吧,侯爷年轻气盛,这不也是……不也是为了夫人吗?若非如此,怎能让您知道他对夫人的重视呢?”


    其实她倒是想说,若不亲自回来,仅凭书信,老夫人又怎会乖乖听侯爷的话。这可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难得根除,轻轻巧巧的书信能起什么作用?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我真是老糊涂啊,竟没看出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水这么深。看他们方才的模样,也不像是恩爱不疑。想来能让轻照如此头脑发昏,那雪氏说不准……说不准……”


    “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奔着和离去的?”


    张嬷嬷“哎哟”一声,“老夫人,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咱们得想个法子,先把外边的司尊大人,内阁宰辅打发了才是啊!”


    沈老夫人摇头苦笑。张嬷嬷一连说了两个名号,足以证明,那人岂是那般好打发的。


    “此事,到底是轻照理亏。他在人手底下做事,有令在先,他却无视违背……”


    张嬷嬷辩解:“可那命令,也实在太不近人情……”


    “那又如何?谁让他是寒沧烈!”沈老夫人怒道,“别说外边那主儿自己心性手段本就了得,皇上和太后更是把他疼得比皇子还尊贵,我们沈家万万开罪不起……若是今晚轻照被他灰溜溜提回去,以后,还称什么京城第一公子,怕是要名誉扫地了!”


    张嬷嬷脸色发白:“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吩咐人,去后面传个话。让轻照先不要露面。我去会会寒老将军这好儿子,”沈老夫人双眼微眯,“我们两家虽交情浅薄,但我毕竟是他的长辈,我出面,他总该给几分情面。所幸轻照所犯也并非什么大过错,若能在今夜悄无声息化解了……说不定,还能结一个善缘。”


    沈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扶着张嬷嬷手步伐沉重地向外走。


    清冽晚风吹拂,掀起一股钻心的寒冷,皮肤上浮现细小战栗的疙瘩。


    张嬷嬷托着沈老夫人的手,最先感觉到她这股无声的颤抖。不由心中长叹一声。


    是啊,即便嘴里说的话再稳当,心里也打怵——那可是寒沧烈啊。


    情面这两个字太薄。


    他若是看得上眼,当年的踏玉台,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老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这时候还有什么忌讳。沈老夫人道:“讲。”


    “您说,这寒大人当真是因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才做到如此地步么?他扣留咱们侯爷,本就很不通情理,侯爷这么长时间也才回府一次,他有家有室,偶尔这么一次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亲自上门拿人呢?”


    张嬷嬷没敢说的太直白,但沈老夫人听明白了,当即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他寒沧烈是什么人物?就是尚公主也使得。怎么会把一已为人妇的残躯败体放在心上。”


    “是,奴婢、奴婢也只是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沈老夫人道:“你也太小瞧他了。寒沧烈,他弄权谋势,是个人物。怎么看也不像儿女情长的男子。”


    张嬷嬷道:“这倒是。奴婢只看此事太反常了,毕竟寒家和雪家十几年前,可是交情不浅啊。”


    “……他不在意也罢了。”沈老夫人若有所思,慢慢停下脚步。


    沉吟片刻,唇角慢慢浮现一丝老辣的微笑,“但他若是在意,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


    寒沧烈并未下马,手里随意松扯缰绳,长睫低垂,侧颜冷峻。


    眼尖的人能认出来,他□□的马就是当年寒老将军留下的战马:一匹通体黑亮,高大健硕的汗血宝马,十年了,依然带着扑面的杀伐之气。令马上之人仅仅随意坐姿,也显露孤高纵横之态。


    沈老夫人走出府门,见寒沧烈端坐马上,心中便觉不妙。


    看见他腰侧金刀,更是险些两眼发黑。


    情面?此人哪有半分晚辈之态。


    她不愿就此落了下乘,硬扛着没吭声。却没想到寒沧烈也真坐得住,同样一言不发。


    两边没人说话,这场面总要撑下去,杨悫硬着头皮站出来:“狱署司深夜惊扰沈老夫人,得罪了。此行乃是缉拿擅自外出的在司人员,请老夫人不必惊慌,安置歇息即可,莫要在这寒风中冻着,伤了贵体。”


    沈老夫人启唇,忍了又忍,终是不悦道:“狱署司虽为最高级别的权责之司,但也总该敬畏于礼法之下。难道这就是寒大人的礼数?”


    闻言,寒沧烈掀了掀眼皮。


    对上那漆黑的目光,沈老夫人不动声色,微微颤抖的手却暗暗缩进袖中。


    寒沧烈道:“沈老夫人,寒某来此,讲的是法不容情。本也不是来讲理的。”


    沈老夫人一噎:“寒大人虽为公事,可此时到底是夜深人静,不宜弄出太大动静惊扰四邻。老婆子也见不得这样大的手笔,没得吓坏了府中诸人。不如大人先行回去,老身立即吩咐那不孝子向您负荆请罪,保证跟着您的脚步进狱署司,绝不耽搁。”


    寒沧烈道:“寒某亦不愿打扰,带了人便走。”


    沈老夫人商量:“其实……老身那不争气的儿子,也并未犯天大的罪过。大人如愿意赏脸,不如进门稍事歇息,老身这便叫那张狂小子给大人敬茶赔罪。”只要不在外面现眼,便是给他寒沧烈磕几个头,这事能揭过去,她也认了。按着儿子的脑袋也要把这事处理妥当。


    寒沧烈道:“时间紧迫,便不踏足贵地了。请老夫人莫再纠缠。”


    “寒大人……”


    “纣南侯府的脸面是靠老夫人撑起的么?您不想难看,可寒某觉得,此刻老夫人独站门庭,纣南侯府的脸面已经很难看了。”


    沈老夫人尽力压住气。


    到底是天家养出来的人,性子底色裹了一层孤傲。这才几句话,他竟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话这么难听。


    对方讲话硬气,专挑人脸皮最薄的地方挑。沈老夫人见已经挂不住面色,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寒大人当真是因为小儿今夜擅自外出的缘故,此时此刻才这般咄咄逼人吗?大人心中在想什么,老身不得而知,只是,若是因为过往的梁子……大人如此行径,可算是公报私仇,那么到了皇上面前,老身也要讨个说法来。”


    寒沧烈目色未改,唇角扬起一丝泛冷的笑:“什么过往的梁子,寒某愚钝,请老夫人言明。”


    这还需要言明吗?他们两家,能有什么梁子!


    既然他这么装傻,那反而证明有戏,沈老夫人索性豁出去:“若是你还惦记着过去的姻缘被我们沈家截了道……大人有大人的刑法,纣南侯府自有纣南侯府的家法。”


    话说到此也就是了,对方听得明白就好。即便这般模棱两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再打压不得已身段如此卑微,沈老夫人这老脸就仿佛面皮被撕下来般火辣辣的。


    但只要管用,踩到他的软肋,那也值得。


    沈老夫人双眼如炬,死死盯着寒沧烈。然而,他听过方才那些话,神色始终淡淡的。


    那张英挺俊美的容颜上,没露出自己想看见的担忧或焦急。连最细微的一丝裂痕都没。只微垂眸,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手中缰绳。


    片刻,他才如同被逗笑般,很突兀低笑一声。


    旋即仰头哈哈大笑:“沈老夫人,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们沈家的人,沈家的事,有什么家法、想打想杀——跟我寒沧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