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乌龟

作品:《借一支春花予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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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春成在早自习结束之前,进班宣布了一个消息。


    “刚刚学校说今年有个活动,长庭岩登山拓展,全程吃住学校负责,高三年级全体参加,虽然不强制要求,但这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的一次集体活动,我觉得能参加就尽量参加,算是同学间多留一点儿美好回忆。”


    “什么时候啊老高。”班上一群起哄的学生拍手尖叫,这个年纪只要不待在教室里上课,哪怕在校园里遛弯儿数鸟都是高兴的。


    “时间呢,就安排在国庆假期这七天。”


    底下瞬间蔫儿了,兴致恹恹:“啊,国庆啊。”


    高春成拍了下讲台:“没得商量,还有一段时间,大家自己下去想想,最迟在9月25,班长把要去的学生名单给我交上来,学校就按人数租车了。”


    “长庭岩啊,这不就是从山沟里去另外一个漂亮点的山沟里吗。”冯斯文咬了下笔帽,看了眼秦修,“登山,你这腿行吗。”


    “瞧不起谁啊。”行不行的吧,秦修嘴上就没有不行。


    长庭岩在隔壁省,从尧山坐大巴出去的话,估计得有四五个小时。


    林时初往水杯里丢进去那枚葡萄味的深水炸弹,侧头瞧了眼还在补觉的程同学,他一早上这个姿势就没动过,可能是真的困。


    -


    喝醉酒的程建军,是第二天清晨在别人家门口的绿化带里找到的。


    昨天晚上刘云霞顺着尧山中学门口那条路找,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终只能先回去,沉默地把家里收拾干净。


    再到早晨五点多接到一通熟人的电话,说程建军躺在他门口的绿化带里。


    刘云霞赶过去时程建军还睡得正熟,脸上青青紫紫鼻青脸肿。


    有人说他是被人打了,还有人说是喝多了自己摔的。


    把这问题抛给当事人程建军,他却酒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被打了也无处申冤。


    程建军请了几天假没去上班,本来打算把五六岁女儿送过来的亲戚得知他这酒性,也赶忙说不来了,唯恐避之不及。


    程彻中午在麻将馆一楼大堂待着,漫不经心地往鱼缸里撒点鱼饲料,听听旁人都怎么唠闲话。


    缸里的金鱼一窝蜂挤过来觅食,在分到饲料后又摇着尾巴各自散去。


    鱼缸下面是他之前弄的一些东西,鱼缸造景。


    这些应该是初中时候就布置好的,木桥,水车,角落还有个做工精致敞口淌出珍珠的宝箱,当时他还被程建军唠叨了好一通浪费钱,一气之下断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


    程彻不紧不慢盯着鱼缸看了一会儿,才拍拍手上楼,睡个午觉。


    风吹动淡绿色的窗帘,底下流苏拂在窗台盆栽上,挠过叶子,又垂下去。


    桌上摆着几本中考套卷,桌前十五岁的程彻拿着马克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画出一栋蓝色城堡。


    他画别的不行,鸡不像鸡,狗不像狗,像四肢残缺的怪物,只有房子画得还行。


    马克笔笔头在纸上摩擦而过的声音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就这点算不上动静的动静,也惹恼了喝醉酒的程建军。


    程建军往门上踢了一脚,醉醺醺地冲他喊:“滚出去!别再跟前惹老子心烦。”


    程彻置若罔闻,和往常一样装听不见。


    城堡的小窗刚画一半,程建军忽然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揪住他领子把他从凳子上扯下来,笔尖猝不及防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粗线。


    程建军一脚接一脚踹在他身上,胸口,肚子,肩膀,身后凳子腿儿贴着地面摩擦出刺耳噪音。


    他不会喊疼,也不会求饶,神情和刘云霞脸上的麻木如出一辙。


    每次事后程建军都会陪着笑脸来认错,说“是爸不好,爸喝了酒犯浑,下次一定改,你想要什么,爸给你买”,挨一顿打,给一叠钱,往复循环。


    刘云霞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偏执地认为家里还是一定要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她平日经营的麻将馆也是程建军开的,生活上处处以男人为天。


    再者程建军也不是天天喝酒,一周差不多能喝上两次,大部分时候不搭理他就安然无恙。


    偶尔运气不好就莫名其妙挨顿打。


    听着滑稽,但在尧山十家里面起码有一半都是这种情况,经常能听说谁谁谁又把老婆打跑了。


    于是逐渐见怪不怪,约定俗成。


    刘云霞早就接受了这一切,觉得再嫁一个估摸着也一样,说不定条件上还不如程建军,所以过去那么多年她也从没认真想过要离婚,总说男人嘛,都爱喝酒,都有脾气,总说程建军会改的,他会改的。


    他们两口子也不是真心想要一个孩子,而是觉得需要一个孩子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程彻的出生算是凑巧填补了这一个空缺,


    窗台风吹得大了些,吹落了窗台上的易拉罐。


    蓝色罐身在地面急急滚了几圈,程彻缓缓睁眼,脑子里还是刚刚的梦。


    良久,画面退去,他听见林时初说:


    一个脑子一根筋,在大部分眼中无可救药,我还偏想拉他一把的人。


    程彻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张红底照,瞧着上面的姑娘,散漫弯了下唇,然后拉开抽屉,把照片塞进了钱包夹层里。


    -


    往后一连几天,林时初和程彻都没怎么说过话。


    一是她心虚,二是……


    程彻这人最近出奇的冷淡。


    虽然他这个人本来就一脸的“生人勿近”,但最近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林时初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偏头看他,程彻这段时间难得没有稀里糊涂地睡过去,而是在听课,记笔记,认真到像是不想被她打扰而故意做出的样子。


    冷淡又可疑。


    像是在刻意回避。


    学校门口超市的黄桃酸奶在大量清库存,接连几天和临期捆绑售卖,不过这回送的笔是亮黄色的,笔帽是个卡通长颈鹿。


    东西不变,赠品推陈出新。


    不少人为了集齐这套笔,下课专程去买两瓶酸奶喝,心情大概和集周边差不多,看着不同色系的笔越来越多,特别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