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辞》全本免费阅读


    第七十三章


    “就这样的资质？这么瘦，你卖十两？我这儿又不是勾栏院儿，你拿去那边，或许是个头牌苗子，在我这儿，怕是两三日都熬不过去。”


    “别啊，之前咱就说好了的不是么？如今世道这么乱，我好不容易到这儿，我想卖去勾栏院儿也没这路费了不是。这样，八两银子，两个，你看咋样？”


    六岁的小姜秋叶紧紧抓着妹妹的手，冷漠地看着面前两个唾沫横飞的男人讨价还价。


    无所谓了，不论是去哪儿都好，又有何区别。


    最终，人牙子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将姊妹俩贱卖给了飞燕阁。


    冬至，她们不知被带去了何处，只知是极其偏北的地方，雪一向下的比其他地方都早。积雪层层堆积，更像皑皑白骨。


    一群身着单薄的二十个小孩，被小胡子男人推搡着赶到雪地之中，四周围了七八个黑衣之人。


    所有的小孩们衣着单薄，手脚生了冻疮，都冷到瑟瑟发抖，面色紧张而恐惧。


    那个小胡子男人骑于大马之上，高声道：“入飞燕阁的第一场考教，就是现在。”


    说完他扔下五把匕首于雪地中，泛着寒光，冷笑道：“原是十人的考教，可如今世道啊，太难生存了。我们飞燕阁心善，宁愿多花些钱银，给卖家有机会买些吃食。所以这次啊，人多了些，变成了二十人的考教。”


    小孩们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只是搓着手臂，缩成一团。


    那小胡子抠了抠鼻子，又弹了弹手指，继续漫不经心道：“二十人，你们这一群，只能留下五人入训练部，开始吧。”


    这是何意？二十人留下五人？


    姜秋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心跳如擂，握着妹妹的掌心开始冒汗。


    或许早知如此，她宁愿被那人牙子卖去青楼。


    那小胡子见众人不动弹，似乎没了耐心，直接从马后拿出弓弩，随意对着其中一身穿棉袄的男孩，竟直直射出一箭，正中眉心，那男孩瞬间僵直着向后倒去，脑浆混着鲜血流了一地，躺在了雪地中一动不动。


    所有人在停滞片刻后，都惊声尖叫：“啊——”


    有人呆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人抱紧头颅蹲在雪地上无法动弹。


    小胡子将弓弩架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盛气凌人道：“老子心善，帮你们解决了一个，若不想死，就动作快！”


    另一小男孩心中慌张，直接转身便跑，没成想仅仅几步后，又是一箭射出，中了他的后背，鲜血再次将白雪染红。


    四周的孩子们似乎都明白了，若不主动攻击，等待自己的便是死。


    小姜秋叶身旁的一个女孩颤抖着双手，冲上前捡起一把匕首，转身朝着离得最近的她大叫着扑了过来。


    姜秋叶心中慌张，将妹妹立刻推远，而后转身，闪躲不太及时，被那匕首划破了胳膊。霎那间，一刺骨寒风顺着胳膊的伤口涌入全身。


    “姐姐——”姜夏花坐倒在雪地中惊慌大喊。


    而这是姜秋叶糟粕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可怕场面。


    四周小孩见状也纷纷抢起匕首，互相残杀起来，有胆小者只知逃跑，不懂反击。有人杀红了眼，自觉比他人强上一等，结果却被另一人夺其性命。


    暴雪纷飞中，小胡子看戏一般坐在马上，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慢慢品着。


    四下混乱不堪，刚才拿着匕首的小女生重新踉跄着站起，瞥了一眼姜秋叶，而后盯住倒在地上的姜夏花冲了过去。


    姜秋叶心中紧绷的弦断裂，在那匕首没入姜夏花腹中之前，双手死死将那匕首抓住，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入衣内。或许太过寒冷，她并未能察觉到痛感，只是抓住利刃那端，竟直接将匕首抢了过来。


    推搡间，那小女孩倒在地上，转眼间局势反转，她满脸泪水地盯着姜秋叶摇头，坐在雪地里向后退去。


    “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


    姜秋叶双手颤抖，只能死死握紧匕首站在原地，她怎可能下得去手？


    就算她平日再过冷血，她却连一只鸡都未杀过。


    正在犹豫之际，那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竟被身后跑来之人一刀从后捅入心肺。那人将匕首抽出，不带任何停顿朝着姜秋叶姊妹俩冲来。


    眨眼间，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经没入眼前之人的胸口。


    他瞬间失去力量，倒在地上抽搐起来，血沿着被踩碎的雪水蔓延至她脚边，浸湿了她的草鞋。那小孩慢慢失去了呼吸，可眼睛还大大睁着，翻出了眼白，一动不动盯着站在他面前那浑身颤抖无力的姜秋叶。


    姜夏花见状上前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守护在她身旁。


    那便是她第一次杀人，一切发生的太快，太顺其自然，以至于很长时间内都未能反应过来。


    那种情绪难以言说，但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人只是由一团团肉组成的动物。死，实在太过容易，仅仅只是那么一刀而已。


    转眼间，眼前白雾散去，她似乎站在了一扇淡黄屏风后，身着艳丽装扮，头戴珠钗，纯净而妩媚。十三岁，她跟在春花楼花魁身旁已有数日，学习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老鸨将她当作未来花魁培养，她甜美可人，无人不喜，却无人知道她是飞燕阁铜鬼。


    周围浓香四溢，她十分讨厌这股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呕，却依旧每日将这香熏至衣裙之上。


    进入这春花楼的目的，便是打听这两派人之间的一大笔军械交易。


    “这次骊国可谓是大败啊，这一战消耗了多少辎重，死了那么多士兵，这南下策略怕是寸步难行了啊。”


    她看着说话的壮汉将身后的箱子打开，装满了刀剑，甚至还有重弩。


    另一人摇着头，手中拿着烟杆，冷笑道：“谁能想到呢？那季辞小儿仅仅五千兵马对三万，众人都以为他会很快败下阵。”


    一小矮个儿男人不解问道：“如此悬殊的兵力，骊国怎败下来的？”


    烟杆男人摸着那刀甲检验着，“呵，兵力悬殊，是啊。结果谁知道他竟使一反间计，便将让大将军斩了军师，后又火烧粮草营帐。只要这晋国有这种人，骊国便难以将其拿下。”


    五千兵马大败三万……


    也不知这样的能人是何等模样，若有朝一日他能灭了这骊国，灭了这飞燕阁，她定要见他一面，好好感谢。


    “是谁？”拿着烟杆的男人转头看向屏风后，才发现屋中竟然有人。


    姜秋叶轻轻“嗤”了一声，从腰间拔出软剑，甜笑着走了出来，“竟然被哥哥们发现了呢。”


    转眼间，她似乎又来到另一处，是淮西忘忧楼。


    夏日浑身燥热，她已连吐了五日血，浑身如蚁噬骨，终于最后拿到了那骊国叛徒，荆州节度使的头颅上交。


    “这是这个月的解药，有劳秋叶大人。”


    姜秋叶一把抓过解药服下，体内炸裂的热度与痛感在片刻后便开始消散。


    她没有理会那人，直接转身离开忘忧楼，一路往淮山顶而去。等到达山顶时，比起山腰茂密的树林，竟是一片巨大而空旷的草坪，往下可眺望到淮西，以及一条河流蜿蜒着穿城而过，更远处是荒漠黄沙，雄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