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伸冤

作品:《秋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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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盛京城久违的冬日狂风吹了一整夜才停,白日里阳光四溢,季辞从王府中出来后亲自下了一趟诏狱。


    狱中昏暗异常,无法感知时间流逝。四周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火把在墙壁上燃放着,四周栏栅中的囚室散坐着一个个囚犯,双眼无神。当他路过他们时,一个个哭喊着冤枉,试图将手伸出铁栅。


    他们有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有的是宦海沉浮,党争中的失败者。


    季辞冷漠地掠过周遭视线,直接走至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被铁门封死,毫无光线的囚室。


    里面只住了一个女人,便是王掌事王汾。


    “开门。”


    “是。”狱卒立刻上前,将三道锁分别打开。


    拉开铁门,外面的烛光终于照亮了漆黑的囚室。


    盘坐在地上的王掌事缓缓抬头,她换上了单薄囚衣。可就算是进入了如此地方,她也将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一袭灰尘,可手腕和脚腕却被沉重的刑具磨入骨肉。


    王掌事抬手挡了挡眼睛,放下手后观察一番,方点头行礼,“祁王殿下。”


    “可有过刑?”季辞偏头问道狱卒。


    “还未,正等王爷来处置。”


    “你先退下。”


    “是。”


    季辞步入囚室,站在王掌事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来自室外的火光。


    王掌事扯嘴一笑,道:“民女只有一个愿望,动刑之时,留一丝尊严,求衣冠蔽体。”


    季辞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道:“金品阁的死士已大部分被捕,这么多年的沉淀与积累,你手底下不应只有金品阁这一样。”


    王掌事低着头,不愿直视他的眼睛,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手下之人就是那么多,我本就只是区区一女子,能翻出多大的波浪?”


    “本王可从来不敢小看女子,有时致命人,偏偏是女子。”


    季辞顿了顿,继续道:“你手底下逃走的三个死士,三人结伴而行,快马加鞭整整一晚,直接到了全州。而在全州,暗中接下他们之人,便是全州刺史。而你用你父亲多年声誉,暗中助你成事者,哪里区区一个全州刺史。朝中中书舍人,令史,书令史,礼部侍郎,门下侍郎,曾经皆与定北将军交往甚密,本王查到他们皆暗中与你等联络。还有多少人,遍布各地,这张巨网,是否还涉及至骊国?你那里,应有一份名单。”


    王掌事猛然抬头,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实在没想到,祁王手段高明至此,故意放走几人,顺藤摸瓜,钓出更大的鱼。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些平时基本毫无联络,行事小心之人,竟都逃不出祁王的眼线。


    难怪有句话说,大晋命脉,在之简兮。


    “不愧是祁王,可你问我也无用,当初选择这一条路时,我便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不过是受刑,不过是一死,就算凌迟又如何。季氏王朝,多年骄奢淫逸,亲小人,远贤臣。而无论是哪一任的皇帝,无一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辈。这些人,皆是同情于我王家,并未参与我举事。今我身死,我之信念却留于后人。”


    她的话没有说错。


    季辞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年来,他一路推行新政,其中艰难险阻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季氏王朝,就算如今已是新晋,过去前晋国的腐肉却依然横生,千疮百孔。


    盛京城是一块王朝的遮羞布。


    远在边疆之地,天高皇帝远,仍然贪污腐败,民声难达天听,圣义下达困难,地方官假公济私,各边疆官员勾结外敌,百姓生活困苦。


    这一切,他再清楚不过。


    “你所说的,本王全都知晓。可本王之使命,不仅仅是为了季氏王朝,更是为了天下百姓。生逢乱世,保自己是为本性,保万民方是利天下。如今我大晋北有骊相争,西有蛮夷虎视眈眈。你口中的起事为的不过是你父亲与你自己,莫要给私利锦上添花。”


    “我大晋好不容易安享三年太平,一招内乱,将会多少家破人亡,骊国举兵入境,又会有多少屠杀。十五年前灭国之祸,虽是自作自受,可那乾阳多少尸骨遍地,血流成河,烧杀□□,你可亲眼见过?你所谓的为民,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掌事死死咬住嘴唇,似乎被戳破内心私欲后,面色苍白,不再直视季辞。


    火光跳动,内心不安,她终是承认道:“是,也许是私欲。可为了利万民,那我父之冤屈该如何?我王家之冤屈该如何?我定北王家,只留下我这一条血脉,我若不为那死去的千余平徊战士起事,谁来为他们伸冤?”


    “本王来为他们伸冤!”


    季辞镇定的声音响起,王掌事愣住,沉默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开口道:“你说什么?”


    “本王来为他们伸冤。”季辞轻声又说道了一次。


    “本王多年来便疑那平徊一役,钦佩定北将军二十八日死守城池,你杀害张家百口余人,犯下大罪,命不可活,可本王不会对定北将军之女动刑。将你的名单交与本王,定北将军之名,由本王来正。”


    季辞的声音在王掌事心中久久不绝于耳,她真的能相信他吗?


    “王爷可知,你将所行之事,或许是逆行于皇帝?此举,或可令你失去圣心。”


    “王汾,你只需要信本王即可。”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季辞二字。”


    看着季辞面色不变的脸,冷漠,淡泊,或许不止,更多的是遇万事处变不惊,令人不觉心生敬服。


    “难怪,邱子叶说,她信你。”


    “什么?”季辞微愣。


    “她说,她信你心中所存在的善意,源于相处,源于《大晋新律》。”


    季辞听闻后轻轻抿唇,袖下的手轻轻一颤。


    “若这新律真的能推行至天下就好了。”王掌事不由感叹道。


    他轻声道:“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那天将是万人骨骸之后,那也无谓了。


    他只望拖着这病体残躯,在生命燃尽之前,实现此生这漫长无比的夙愿,终了时能了无牵挂。


    ……


    回到王府的姜秋叶一直待在寝室之中。


    如今进入王府,离季辞越来越近,她容易暴露之处也便越多。


    她靠坐在窗前,一边挑拣着从另一家药铺子买回来的草药,一边梳理着她这些时日所做的事。


    雪鸮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被捕下诏狱后,被飞燕阁的人暗中处死。


    不知在那行动之前,可有被拷问出某些情报。


    唯一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