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责任已经尽得够多了，不想被你再拖累剩下的数十年，所以……我们离婚吧。”


    “可是我们结婚才不过五年而已，也分居了半年。”


    “我已经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用你的意外来束缚我的自由？”


    陌生的怒火和语气，让人内心复杂难安。


    陈楚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个“好”。


    “还有就是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问题，按照规定……”


    “你提前转移走的财产也算吗？”


    电话里的人语气忽然变得闪烁其词。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呵呵。”


    陈楚干笑了两声，慢慢闭上双眼。


    “十多年的交情也抵不过你的私心，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我跟你谈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生下你的孩子，但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这是我应得的补偿。”


    电话里的女人仿佛在说服自己，语气又一点一点变得坚定不移起来。


    “你要觉得问心无愧的话，都依你。”


    挽回过很多次了，他已经不想再做红鼻子小丑了。


    “呼，这样对大家都好不好吗？……陈楚，那我们，好聚好散吧。”


    陈楚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这也算是好散？”


    电话里已经响起“嘟嘟”断线的声音。


    坐着的陈楚把手机放到腿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夏天的穿堂风吹得门上系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抬头看向客厅柜台上大大小小的奖杯与镀金奖牌，那都是昔日的荣光，如今已被尘封在冰冷的玻璃展柜中。


    按下扶手上的按钮，脚下的电动轮椅带着他靠近这些过去的回忆。


    【陈楚选手，荣获全国男子100m短跑锦标赛第一名。】


    【陈楚选手，荣获全国男子4x100m接力跑锦标赛第二名。】


    ……


    他是曾经在全国名声不小的短跑选手。


    从初三开始成为体育特长生，之后凭借优秀的身体天赋在短跑项目中崭露头角，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知名体育大学。


    在全国锦标赛中斩获不少金牌，甚至也去过一次奥林匹克国际赛场上露面，并取得了第五名的成绩。


    这成绩并不差，但在国内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因为在国际赛事上，除了前三，其他皆为尘土。


    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


    也正是这件事，让本就好胜的陈楚开始做起超越自己身体极限的训练和比赛。


    不顾专业教练的劝导，每天沉浸在极高强度的速度锻炼上，这样曾让他短时间内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但总有人的天赋比你更好，总有人可以用更少的努力，负担更少的伤害来轻松达到你竭尽全力才能够到的目标。


    在体育方面，如果没有顶级基因，逞强比拼，注定一败涂地。


    双腿跟腱严重撕裂，各种身体超负荷运转，加上一场意外，让陈楚被医生宣告终生要在轮椅上度过。


    过度的好胜心断送了他的一生，年仅二十五岁，双腿再无恢复的可能，只能靠之前获得的奖金与伤残保险金度过剩下的岁月。


    刚开始……悔恨，每天都活在痛苦与绝望中，可最恐怖的是时间，能冲刷掉一切，你的高傲，你的煎熬，最后都会变成麻木。


    他赚够了能安稳度过余生的钱，也有着一位从高中一直步入婚姻殿堂，相濡以沫，貌美如花的妻子。


    不过事情总会往最狗血的剧情走向发展。


    表面尽心尽力侍奉行动不便的陈楚，背地里一点一点悄悄转移他的积蓄，见识了人情冷暖的陈楚放任了这一切，直到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开始有意疏远，到冷落，再到分居。


    然后到现在的，离婚。


    陈楚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揭穿她一切的算计和伪装，痛斥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煎熬的时光中抛弃自己，但真正面临时，好像一切，再差也不过是这样。


    除了钱，他现在算是个拖油瓶，有谁会为他付出自己的余生？


    只不过是对这个女人的现实而感到可笑。


    说出那个“好”字后，他便孑然一身。


    他才二十八，人生却已经走入了暮年，不会再有生机与活力。


    如果能真的给陈楚机会重来，也许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放弃做体育生。


    经历过后才明白一切。


    优秀的体育生或运动员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年纪轻轻身体就会落下各种暗疾伤痛，用透支身体来换取金钱和荣耀，他不想经历这种人生。


    现在他已经丧失了很多，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驱使轮椅往厕所去，来到马桶旁边，艰难地用双手的力量把身体从轮椅上撑起来，准备坐在马桶上。


    上厕所靠自己，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这套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知道怎样做最省力，怎样不会失去重心。


    可是也许因为今天少吃了个水煮鸡蛋，又或者是尝试蹲下时在想着如何快速通便，在某个瞬间，陈楚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下一刻，防滑的厕所地板就在自己的眼前迅速放大。


    卧槽，摔倒在厕所里会不会很丢人？


    这是陈楚的最后一个想法。


    视线被覆盖上一片黑暗。


    请的佣人大叔今天回老家去铁树开花二婚相亲了，不知道趴在厕所地面上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


    直到忽然间似乎闻到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味。


    眼前的黑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谁拉他起来了？


    逐渐聚焦视线中，浮现出一张存在记忆里很久的，年轻的女孩子的脸。


    “陈楚，要……要亲的话就快一点。”


    李戈雅已经闭上了双眼，睫毛轻轻颤动，双唇稍稍撅起，一副献吻的模样。


    脑袋里的眩晕感逐渐退去，陈楚看着眼前人的面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熟悉的蓝白底校服，熟悉的女孩，熟悉的过去......这是死后的回忆，还是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让女孩子有些不耐烦了，她睁开双眼。


    “楚~怎么不亲过来，是你说的想......接吻了，我才跟你来这里的啊？”


    陈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李戈雅说的话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有些发愣。


    “耍我是吧，不亲拉倒！”


    李戈雅双眼一瞪，小脸急得有些发红。


    陈楚看了一下四周，这似乎是学校花园的犄角旮旯里，心中的感情一点点被拾起。


    “打啵什么的，算了，没兴趣。”


    “啊？陈楚，你什么意思？”


    清纯漂亮的小女生目瞪口呆。


    “没啥意思，我们分手吧，就忽然觉得…….累了。”


    “陈楚，不是你先跟我表白的吗？你……我长得这么好看，不比你那些体育生小妹妹好多了？”


    陈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办法，这个手还就必须得分。”


    李戈雅涨红了脸，满脸不可置信，本想着今天给这小子一点甜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被分手的结果。


    “为，为什么啊？”


    “因为你脚太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