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淡盐水之味

作品:《猫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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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办公室门口,子理敲了三下,又敲了三下。


    是杭景开得门,“来,快进来吧。”她边走边说,“下次可以推门进来再喊人。楼道里吵,敲门敲太文雅了,我们隔得远听不见。”


    “嗯。是张老师叫我的。他不在的话我先走了。”子理进了几步,站在门口没有动。


    “没错,是我叫你们张老师喊你来的。来,过来吧。”杭景又回过头来,自然地揽过子理的肩,“怎么书包也背来了,是准备请假回家了?”她问。


    “没有,我早上来晚了。”


    办公室里没有人,杭景温柔的声音,让子理放下戒备。顺着她的安排,侧对着坐在桌边。


    “这是北驰交上来的参赛作文,你读读看,觉得哪里有调整的地方?”杭景递给子理三张作文纸,子理双手接过。


    清晨薄曦,照着黑色墨迹的一笔一划,子理心里又扎上了一把刀。别人的轨迹清晰又明朗,一脚一步,而自己的,混乱复杂。整整一周,北驰写完了试稿,又交上了征文。


    “我呢?”子理心想。她一开始就放弃了。


    她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拿起作文纸,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她放开抿紧的嘴唇嘴,读出了声。眼睛、嘴巴、耳朵都被调动起来,就不会被嘈杂的心思抓走。


    杭景从作业中抬起头,弯腰打开柜子,取出来两个纸杯,离开了座位。趁杭景不注意,子理用小指勾掉右眼角的泪。


    杭景看着子理弯曲颤抖的脊柱,将水流开到了最小。接满两杯后,又在饮水机边翻出一小罐,陈年老茶。


    子理读了很久。之后,她将手里的纸张叠好,平整地摆在桌面。可能是没想好怎么说,她手指轻轻点动,作文纸和玻璃边缘对得整整齐齐。


    杭景也不着急,移开教案,将纸杯放在她手边。子理端起,放在嘴边。


    “北驰的作文,写得很好……整体都很好,观点清晰,情绪渐进,论点论据出现的次数也很适中……没有堆词砌句的腻味,旁引的词句也没有掉书袋,合理合适,很细致。是我写不出来的磅礴,他一定是会拿奖的吧……”


    “就这些吗?”杭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子理的视线从纸面落到水杯边,“嗯。”


    “再想想。”


    “再有的话……可能字需要练一下……不练,也影响不大。”子理喝了一小口茶水。


    “别的呢?”杭景继续问。


    子理皱着眉看向杭景,杭景回望,那是一双会赐予愧疚的眼睛。


    子理避开,低头又喝了一口水,“……有些突兀,衔接和关联之处还有些生硬……为作文而作文……不然还可以再震撼些。“她抬起头:“但这真的已经很好了,我不擅长这类文章的写作,不能以我的想法来评价他。”


    杭景依旧没说什么,取过子理面前的作文,沿着折痕,折好放进信封。


    “北驰说这次你没写。因为你说,你写不好。”杭景说。


    “是……”一个没有连作文都没有写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北驰。子理觉得杭老师要讨厌她了,把头埋在了胸口。


    杭景扭头从桌子上找了个小猪公仔,塞到子理手心:“子理,老师叫你来,不是为了批评你。你不要紧张。”


    子理看着杭景拿着那个信封,对她说:“子理,你抬头,北驰的作文现在在我手里。对吗?”


    “嗯。”子理低头捏着公仔。


    “它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


    “……嗯。”没有被改写过的作文,怎么会摸几下就改变。


    “你不擅长,不能评价;可你擅长的,怎么又要着急评价它’不好’呢?”杭景笑着敛去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子理紧握的手。


    “子理,刚才你给北驰提的建议是真心的吗?”


    怎么会不紧张,子理觉得杭景的问题很难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关系。”


    “……是。”子理点头。


    杭景笑了笑,“刚才你先是毫不犹豫选择夸北驰;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你才对文章提出了修改建议;可最后你又说,你不该评价,因为你不擅长。”


    “不……不是,我……我真的觉得北驰写的很好,我不懂……”子理急着解释,慌张的手被杭景握住。


    “就算是真心的评价,也会因为善意、公正、自责,而变得不同。夸,是善意;建议,是公正;你说你不擅长,是自责在引导你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修正。”


    “不,不是善意……是北驰写的确实好。”子理说。


    “这怎么不算是善意呢?你没有把北驰当成敌人,你心里有公正。评价是有立场的,这一点很重要。”


    评价的立场?子理蹙起了眉毛。


    “立场就是看待事情的角度,有的人立场鲜明,有的人善于隐藏,自然讲的话也不一样。还记得佛印和苏东坡的故事里,苏小妹说了什么吗?”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子理回答。


    “对。”杭景回头,看了眼悬在后墙上的时钟,“这个话题稍微有些远了,时间有限,我们说回来作文。你看,作文未变,评价却一波三折。这说明什么?”


    杭景接住子理疑问的眼神,说:“评价是由讲述者为主,不断变换的,主体怎么样倒被搁置了。”


    说到这里,杭景想要说什么,子理心里已经了然。果然巴掌大的地方,没有秘密。子理点了点头,觉得很丢脸。


    她说:“主客体分离,我在书上看到过,但我做不到,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从哪开始做。”子理有些丧气。


    “慢慢来,子理。只要我们明白,评价只是通过别人的口,了解我们的一种方式,它不是准则,说明不了什么,就够了。”


    “然后呢?”子理问。


    “然后啊,你总会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世间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杭景自顾自地笑起来,子理却低下了头。


    杭景摸了摸子理的头,“想哭就哭吧,其他老师都不回来了,给咱俩腾地呢~”


    “我不想哭。”子理摇了摇头,“杭老师,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对吧?”子理真的需要从别人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还不能是那种应和的敷衍的,得是要足够的权威,足够的真诚,说难听点也没有关系。


    “没有,子理,你做得很好。”杭景真诚地不能再真诚了。


    她看着子理说:“如果老师换到你的位置,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我能从你的作业里感受到你的挣扎和煎熬,你只是太小太稚嫩了,就像小树芽芽,遇到风雨那样,稍微有些怯场。这是正常的,子理。”


    “真的吗?“


    “真的。”


    这些事子理从来不说,也从不让自己往心里去,连自己都快骗过了,可杭景说她能感受到她。眼角不受控制地变红,不是她想哭,是闻到了新鲜柠檬的味道。


    杭景将抽纸放在她面前,“别人口中诋毁你的词语,都是不真实的,或许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这些攻击带给别人的伤害,总觉得是一句话而已。”


    子理没注意到,提手抹去了眼泪,说道:“她们知道的,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没关系,我顶得住。”这件事确实是小事,杭景看来并不了解子理心神不宁的真相。无所谓,她要的只不过是一句肯定。


    “老师不是在为她们开脱……没办法一时说清楚。这次的作文,不写就不写了,可老师希望你能做你永远不要因为外界的声音,耽误自己的才华。子理,你能理解老师吗?”这句话杭景说得很真切,就像对镜自述。


    “如果我是一篇作文,好或者不好,我至少得先把它写出来。”子理点头,“老师,我现在写还来得及吗?”


    杭景递上一个信封,说:“来得及。但时间有点紧,今天周一,距离截止还有2天,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