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8章

作品:《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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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侬又做起那个梦。


    梦里她是一尾鱼,被咸腥的海水包裹得严实,漫无目的,随波逐流。


    直到她看到阳光透过层层水波照进幽深的海底,抬头看去,像一个渺小的斑点。


    她朝着那个光斑努力向上,却被一簇又一簇的浪潮拍回深渊里。


    再转眼,她回到御木本的游轮上。没有江以商,没有宫崎父女,也没有穆成虔,只有她游走在空旷的甲板上,桅杆像个庞大的怪物,在夜色中露出獠牙。


    她以为自己还是鱼,躲进浴缸里,任由水漫过四肢与头颅。


    可是接踵而至的感受不是获救,水呛入她的鼻腔。曾经奉为生命之源、不可或缺的东西,此刻要致她于死地。


    如侬挣扎着想要抓住浴缸的扶手,可她却像是在无边的海水里,再也找不到依靠。


    “姐!醒醒!”


    谁的声音?


    “不能在这里睡觉!”


    好像是宋颂……


    那个把半年工资穿在身上,又因为捞如侬而把裙子泡水的宋颂。


    我没有睡觉啊,傻丫头。


    如侬笑着想向她伸出手,下一秒眼前人却变了脸,厚刘海,长直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嘴角挂起诡异的笑。


    那是宫崎莉子——正握着如侬的手,擦拭她被茶水烫红的手背。


    如侬吓得抽回手来,紧接着,莉子不知从哪里拿出那柄武士刀,笑嘻嘻地看着她:“不幸地告诉你,江先生在海上出‘意外’咯。”


    不可能……你胡说!


    莉子坦诚又无辜:“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天旋地转,宫崎莉子的脸扭曲得像万花筒。如侬头疼欲裂,使劲闭上眼睛使自己冷静。


    黑暗中,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唤她名姓。


    “如侬……”


    画面一转,变成了伤痕累累的江以商。他穿着那件曾送洗到如侬房间的西服,却狼狈得不像样。


    “如侬,”男人嘴角噙笑,“生日快乐。”


    江以商——你回来了?


    如侬想要伸手去抱住他,但指尖触到那个影像的下一秒,男人幻化成烟,她甚至抓不住其中一缕,反而一头栽了下去。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他们明明才消弭隔阂,终于能毫无负担地将对方拥入怀中,为什么连多一点温存也不肯施舍呢?


    如侬伏在地上泣不成声,一只温热的手递到眼前,压根看不清脸,但她太需要一个怀抱,于是抓着他,颤巍巍地站起。


    “如侬,离开他,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男人在耳边低语。


    是魏无让。


    ……怎么能是魏无让?


    她反应过来,发狂地想要挣脱,但是他的怀抱却桎梏得愈发牢固,被水浸入鼻腔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放开我……魏无让,你放开我!”


    “如侬!”


    “你放开——”


    “如侬是我,你做噩梦了!”


    鼻尖溢满松香,她因为江以商的气息,周身由点及面地恢复了温度。


    像是黑白的世界里载入一笔浓彩,然后渡来了整个春天。


    如侬睁开眼,才发现浑身冷汗涔涔。阴暗的和室,月色冷得像富士的老款卡片机,枯山水还是那样了无生趣,可是房间里多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江以商,她的世界突然鲜活了起来。


    她被很好地揣进江以商的怀里,他的大掌轻轻地拍在背上,像哄小孩一样温柔:“没事了,如侬。没事了。”


    他才同宫崎隆一离开了五天,这样的亲昵恍若隔世。


    如侬挣扎着松开他,从头到手再到身上一寸寸好好地检查,逗得江以商忘了一路奔劳的疲惫,笑得十分无奈:“怎么了,我还能缺胳膊少腿不成?”


    “不许胡说。”待察看完毕,如侬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了地,反手紧紧地搂住他,想把他藏起来,像藏失而复得的珍宝,“你一定要好好的。”


    江以商僵了片刻,眼眉掠过一抹凛色,然后拥过她,贴在额头落下一个吻:“肯定好好的,我甚至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怀中人的声音嘟嘟囔囔,像被水泡过。


    “我拿下了,及川泷的新戏,叫《无人之境》。”他语气轻快,“日本的国宝男演员是男一号,我是男二。”


    如侬此时眼前已被泪水斑驳,但她掩耳盗铃地别过脸去,声音尽可能地展现出愉快:“真好,恭喜你。”


    “还有,邹玉山依然是我演。”


    “那本来就该是你的。”如侬说着,眼睫又再度潮润起来。他的好消息有多少是魏无让的功劳呢?她不知道。


    或许是泪水沾湿江以商的肩头,如侬的演技在他跟前并不奏效。男人松开些许,捧起她的脸,大指轻柔地拂过眼下,为她带走泪花:“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两天及川泷会试镜其他配角,之后才讨论剧本,我们可以在附近玩几天。开心吗?”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像只虔诚的小狗,如侬看着,眼泪又要汹涌决堤。


    于是她先一步破涕而笑,竭力忍住眼鼻的酸涩:“才几天,有什么好开心的?”


    “有几天已经很好了。”江以商靠近,吻过她的泪痕,“今年樱花开得早,我们可以去看看。”


    “然后呢,你还想去哪玩?”


    “我啊,”他假装思考得很慎重,“富士山吧。”


    如侬笑问:“怎么是这么烂俗的答案?”


    “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去看标志性的景点。”江以商揽过她,一起倒在榻榻米上看月亮,“还记得吗?当年在ktv,我唱过《富士山下》。”


    时光流转,当时中戏校外普通而拥挤的ktv里,江以商在簇拥中唱起《富士山下》,稀烂的粤语发音引来一片笑声。


    如侬为此感到心疼,可他只是举着话筒,笑着唱了个囫囵,后面甚至跃跃欲试,要和另一个男生合唱《月半小夜曲》。


    “记得。”如侬侧卧在他臂弯里,“其实我当时想,怎么有人这么没脸没皮,粤语发音那么塑料,还非要一直唱粤语歌。如果是我,可能第一首都唱不完,我怕别人嘲笑我。”


    江以商笑了:“原来你这么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有个女孩儿窝在角落里并不是很开心,我想逗她笑笑。”他声音爽朗,仿佛真回到了当年,“没想到她居然在觉得我丢人。”


    如侬噗嗤一下笑出来:“所以,后来你刻意去练了粤语吗?”


    “是的,拍《双城》前我想跟程冠文导演套近乎,专门去学了一阵子。”他的手指在如侬胳膊上游走,灵活得像是在演皮影戏,“所以现在我唱《富士山下》会好听很多,你要不要听?”


    “不要。”她不假思索地拒绝,“寓意不好,你还是唱迎春花吧。”


    男人哭笑不得:“谁谈恋爱唱迎春花?”


    “我呀。”如侬霸道地把半边手脚搭在他身上,“你唱不唱?”


    “好,唱呗。”江以商煞有介事,还严肃地清了清嗓,“好一朵迎春花,人人都爱它……”


    他的嗓音原本磁性低沉,唱这样幼稚又喜庆的歌,自带磁场不合的诙谐。


    如侬听得咯咯笑,但又不让江以商停下。她笑得眼泪盈满又拭去,江以商是个只会单曲循环的唱片机,最后他自己都烦了迎春花,决心固执一回,非要一展歌喉唱《富士山下》。


    “不可以!”如侬伏在他胸膛,难得主动地吻过去。后来富士山的雪被她吻化了,变成一滩春水,就再也没人提这件事。


    *


    第二天他们跟宫崎父女告别,启程前往静冈。


    莉子送他们到门口,乖巧无害像只驯服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