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媞一定深谙，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腔调，最能拿捏面前的男人。


    同时也知道，对象不是拥有某类特征的异性，仅仅是她。


    意料之中的。


    闻言，周竟顿了顿。


    他说：“不是在考察期么？”


    她有理有据：“谁不是先上岗再试用？区别就在于，试用期间，不上保险，不签合同，随时可以开了……”


    道路不宽，人潮又密集，难免摩肩擦踵，发生碰撞。


    安媞没说完，被身后人挤得踉跄半步，他把她带进怀里，以自己的身体将她和其他人隔档开。


    由于人多，这样的亲昵也不会显得打眼。


    他们随波逐流，他时刻注意脚下，分心和她说话：“说我是资本家，我看你把黑心老板的那套玩得挺趁手。”


    “你还不是心甘情愿入职了？”


    讲到这个，周竟又问：“你要不要招个助理？”


    “提提不啼啼”现在拥有一定体量的粉丝，得有自己的团队了，单打独斗，终究忙不过来。


    “我有想过，但是得会拍摄、剪辑、写文案、写脚本，筛简历、面试也麻烦，过阵子再说吧，暂时先自己顶着。”


    主要是拖延症作祟。


    安媞骤然回神，“停停停，为什么聊着聊着就扯到工作了？现在是我的datingtime，就算是你，也不可以破坏，OK？”


    他妥协：“好好好，不提工作。”


    车从体育场附近开出去时，已经很晚了。


    她困得不行，妆花了也懒得管，身子歪靠着车门，懒洋洋地刷手机。


    看到有一堆艾特信息，随手点进去。


    一个小时前，有个定位祁州奥体中心的网友发了条帖子，标题是：看演唱会看到提提不啼啼了？？？


    主图正是她和周竟接吻的live照片。


    帖子文案是：今天和男朋友去看xx演唱会，居然在大屏上看到提提了，旁边那个是周叔叔？我靠，我嗑的CP是真的。ps，提提本人真的超级无敌巨好看啊啊啊。


    评论第一是他们在艺术展碰到的女生之一：“提提本人又瘦又白，妥妥的富家千金。[偷笑]”


    下面带了合照。


    “完全不比一些靠脸吃饭的网红和明星差啊。”


    “傻不傻，她就是炒CP，吸流量，不然谁看她视频，你们还当真了，等着看吧，准翻车。”


    “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是在现场看到她的时候，真的眼前一亮诶。”


    “哪里好看了？等妆一卸，估计普得你们不敢认。”


    “看看你自己吧。”


    ……


    好坏参半，有说得特别难听的，有祝他们幸福的，也有质疑声，怀疑是假扮情侣，博流量。


    私信也多了很多。


    以她的经验，估计有不少来自匿名男性用户的骚扰信息。


    等红灯时，她拿给周竟看，“喏，这回可不止几万人看过我亲你了，你清白没了。”


    他扫了几眼，眉心拧成结，“他们这么说你，你还能开玩笑？”


    安媞调侃：“基本上是骂我的，又没说你吃软饭，当凤凰男，你气什么？”


    “没有事实依据，胡乱揣测，甚至人身攻击，你不气？”


    她收回来，“你上网上得少，这太常见了。”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闷气，肃声道：“常见不代表合理。”


    “做自媒体前，我以为我做好心理预设了，这行不适合玻璃心干，真正遭遇后，难免还是会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即使谩骂铺天盖地，也贬损不了我本人，顶多是向我证明，他们有多可悲罢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我？”


    “上次录宣传片，我被姓杜的骚扰，你教育了我一通，让我明白，强大不止是攻击，还有防御。”


    就是因为她没有足够强大的自保能力，他才教她不要意气用事。


    并非担心她惹事，而是担心事惹上她。


    “不是说‘最高级的惩罚就是沉默，最矜持的报复就是无视’嘛，只要我足够强大，他们就伤不到我分毫。”


    她伸手抚平他紧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心，“噗”地笑出声，“怎么还反过来，变成我安慰你了？”


    周竟颇为无奈，不轻不重地按捏她的手心，“那就不解释，听之任之？”


    “我一张嘴，一双手，解释得过来嘛，他们也只会相信他们想信的，何必浪费我时间。”


    这回答才是她的风格。


    不是故作坚强，单纯懒得放在心上而已。


    安媞抽手，拍拍他，提醒道：“绿灯亮了。”


    到家门口后，她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即下车，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点。”


    周竟倾身，不由分说，在她唇上亲了下。


    她瞪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安媞从包里掏出个什么，垂下眸，勾在耳后的头发滑落。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留意她手上动作。


    “见不到我的时候，让它陪着你，免得你这个孤寡多年的老男人太思念女朋友了。”


    她在他左胸膛的心口处，别了一枚通体白色，尾尖带浅粉的九尾狐狸的金属徽章。


    颜色太粉嫩，造型太妖娆，与他的形象极度违和。


    可他也没摘下来。


    周竟正欲开口之际，她猝不及防地吻住他，舌尖探出一点儿来，浅浅描着他的唇线，但没有再深入。


    退后几寸，说话间，气息与他的交融，不分彼此：“这回才是临别吻，谁要那么蜻蜓点水的亲亲。”


    他想到村里人说的一句俗话，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这姑娘二十出头，怎么堪比豺狼虎豹之首的豺。


    他手骨大，几乎一掌包住她整个后腰，另只手则托着她的下颌，向上抬了抬，鼻尖与她的轻轻蹭了蹭。


    愈发急促的喘息像在问：想不想亲？


    安媞自觉地闭上眼。


    是默许，是欢迎，也是催促。


    周竟略微偏转方向，启齿，咬着她果冻般的唇瓣，舌尖一点点探进去，与她相抵。


    她今天累了，接吻接得懒怠不已，不迎合，也不退缩，被他带动着。


    口腔中自动分泌的唾液，搅合在一起，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嘬弄的响声尤为明显。


    安媞觉得他亲得好……色。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亲热，私底下倒是放得开。


    衣料和座椅的皮革窸窣地摩擦着，外间安静无人，唯有一只秋蝉不间歇的鸣声。


    她有一种，近似于夜泳的，被黑暗与流水包围的漂浮感。


    周竟滚烫的掌心在她的腰后一处，那里做了镂空处理，所以，没有布料阻隔。


    他似乎很喜欢那块皮肤，不断徘徊流滞，她也因此有些动情了，想揪住他的衣领，说，要不然今晚去酒店。


    妨碍他们进一步亲热的是，他们中间的扶手箱，也唤回彼此的理智。


    他啄着她的耳后，颈后，吻和气息交替落下，“九月中下旬，柿子、柚子陆陆续续成熟了，要不要来宜江？”


    安媞怕痒，笑着应：“好啊。”


    他从后座拿起一只纸袋，“赔你的。”


    她当时随口一说，叫他赔她的裙子，他当真买了条款式差不多的。


    较真得就像只懂听从老师指令的小学生。


    她说：“你自己去买的？”


    周竟“嗯”了声，“这种东西总不好拜托别人。”


    她想的其实是，他独自去女装店挑衣服，还是贴身睡裙，店员怎么看他。


    爱老婆的三好男人，或者是，有某种怪癖的单身男人。不过，依他这张脸，大部分人应该自动归于前者。


    “周叔叔，你这段时间花了不少钱吧，奶奶会不会骂你败家？”


    “她以前跟我说，追女孩子要舍得花钱，钱不花给老婆孩子，赚那么多干吗呢。除了枳实上学，我妈看病，我们住在村里，平时开销不大。”


    “你跟她讲过我们的事吗？”


    他摇头，“她整天和邻里乡亲的打交道，免不了八卦我的事，村子小，没几天就传开了，我暂时还不想人尽皆知。”


    安媞“哦”了声，“也是，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要是没多久又被甩了，背地得多少闲言碎语。”


    他看着她，没作声。


    她不是第一次作出“她会甩了他”的悲观设想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相信他们这段感情能长久，还是不相信爱情的保质期有一辈子那么长。


    尽管当下她沉浸了进去，并且纵情享受着。


    但大致猜得到，她此前没谈过恋爱，以及产生这种心理的影响因素是什么。


    周竟顺了顺她的头发，“要是怕明天嗓子痛，睡前用温水冲杯蜂蜜水喝。很晚了，早点睡。”


    下了车，安媞看了眼手机，恍觉他们竟然腻歪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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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过去，她最不理解，道个晚安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小情侣，也绝想象不到，把她变为这种人的，是她嫌弃古板、乏味的周竟。


    曾经射出的子弹，终究正中眉心。


    之后，周竟回到宜江，他没空往返两地的时候，就线上和她联系。


    他话少，但其实不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类型，他挺会聊天的，抛得出话题，也接得住她的话茬。


    想想也是，嘴笨的人，怎么做得成生意。


    他每周六固定来一趟祁州，和安媞约会，见见枳实，次日再赶回去。


    开了学，枳实的玩伴多了，又跟着安彦上特长课，反倒不那么关心他俩的事。他们不说，她也丝毫没发觉不对劲。


    省心点好，免得耽误他俩谈恋爱么。


    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他们往往耗在酒店。


    安媞得知，他原本在祁州不错的地段有套房，为了创业，低价转让出去了。


    她安慰他：“没事，我有，富婆姐姐养你。”


    外婆那套房产留给了她，方惜蓉去世前，也替她存了一笔理财，有专人负责打理，这么多年下来，数额估计不小。


    他笑，“也行，什么饭都吃过，就是没吃过软饭。”


    但上了床，她就说他是软饭硬吃，哪有这么对金主的。


    除了漫无边际地聊天，更多时候，两人只是抱着，各做各的事。


    周竟坐在书桌后用电脑看文件，她呢，被他面对面地搂进怀里，脑袋侧着，搁在他肩窝上，一只手玩手机。


    等他忙完了，亲亲昏昏欲睡的她，就着这个姿势，抱她去床上。


    有次，他低头，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头发怎么没吹干？”


    “干了呀。”


    “别偷懒，入秋了，湿着头发容易寒气入侵。”


    安媞敷衍地应：“嗯嗯嗯。”


    哼哼唧唧的，就是不动。


    周竟习惯大小姐的德性，无非是想让人伺候。


    他不厌其烦，拿来吹风机。半干不干的长发，细滑得像上等丝绸，因而，动作重不得，扯得她痛，要被骂的。


    她嘟囔着：“我这是交男朋友吗？明明是找了个男妈妈管我。”


    他关掉吹风机，“嗯？怎么了？”


    “我说，老男人就是能干，会照顾人哈。”


    “听起来，原句不是什么好话。”


    “爱信不信。”她打了个滚，伸出脚丫子，灵活地勾起被子，盖到身上，“我睡了。”


    他覆上去，连被子带人一块压住，“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重死了。”


    安媞使劲推他，大几十公斤的成年男人不吃她这点力气，纹丝不动。


    她放弃了。


    “不吃，累死了，我要睡一上午。”


    她前几天和冯颖东跑西跑拍视频，还接了个广，人快废了。


    “那待会儿你不用动。”


    她半推半就：“就做一次，不能再多了。”


    周竟含混应了声，托起她的后脑勺，吻她的细颈。


    因为他喜欢到处亲，她洗完澡后，什么也没涂，免得他吃一嘴进去。


    最后，限制次数的是她，意犹未尽的也是她。


    “Reload”期间，安媞以手拉快进度条。


    他被迫进入游戏中。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到了九月底。


    这期间，安媞招了个助理，比她大三四岁，有几年从事互联网媒体的工作经验，叫任雨竹，别名竹子。


    任雨竹负责拍摄、剪辑、修图、联络品牌方等，文案和脚本暂时还是安媞自己来。


    由于老板本人懒散加佛系，工作量并不大，开出的薪资、福利也不错，磨合了一段时间，很快步入正轨。


    那天，周竟拍了张后院那颗挂满果的柚子树，说很甜，她临时决定，去宜江。


    她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当天晚上，收拾了行李箱，次日早上便驱车上路。


    不好说究竟是想给他惊喜还是恶作剧，她没提前告诉他。


    她的车太惹眼，她停到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步行去周竟家。


    隔得远远的，看见将军跑过来。


    “哟，还记得我。”安媞笑着揉了把它的狗头，“特地来迎接我的？”


    它朝她摇尾吐舌。


    她望了眼，大门敞开着。


    屋里有人。


    “将军，走了。”她叫上狗，“找奶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