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朵花
作品:《那朵攀登夏天的花》 《那朵攀登夏天的花》全本免费阅读
安媞屁股尖还隐隐作痛,坐在椅子上嚼嚼嚼,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恼怒和羞耻。
她将令她丢脸的始作俑者帽子扣到周竟、周枳实叔侄俩头上。
枳实很瞧不起她地说:“你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一个小孩计较。”
“这个时候知道你是小孩了,刚才怎么不尊敬长辈?”
安媞记仇,将她这两天的罪状一一列举。
枳实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周竟沉声斥责:“没礼貌。”
批评的语气,却只是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没有严厉惩罚的意思。
安媞撇了下嘴,心说,怪不得枳实被他拿捏。
等周竟走开,枳实对她做了下鬼脸。
枳实性子跳脱,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下午那出插曲没发生过。
或者,不成熟的她心里也隐隐能够明白,这种影响她心情,破坏他们感情的事,就应早早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周竟看着她俩拌嘴,想到,她们不久前还联手一致对外,转头又能闹得不可开交。
养两个小孩,是挺心累的。
徐丽芬择着菜,脸上盈满笑,家里热闹,比她一个孤寡老人守乡下老宅好。
她和周竟说:“小媞这孩子挺可爱的,昨天你还没回来,她还教我怎么用手机,创了个微什么。”
“微信?您不是有吗?”
“不是不是,可以看新闻的。”
她想不起来,点开给他看。
是微博。
老人家年纪一大,学习新事物的能力也随之衰退,她那台智能手机,还只会打电话、发微信。
徐丽芬没有主动提出需求,周竟忙,枳实放寒暑假,便把陪伴的任务交给她,她一拿到手机就是玩游戏,刷短视频,也教不了奶奶什么。
徐丽芬调侃:“现在的年轻人会玩,跟你这辈不一样咯。”
周竟虽长出安媞不少,但归根究底,差的是阅历。加之周竟性格的缘故,更好像与她隔了一辈。
不然也当不起她那声“叔叔”。
实际他也不过研究生毕业几年。
他说:“但她懒惰挑剔,习惯精致的生活,您还得多包容着点她的性子。”
徐丽芬满无所谓,“小媞嘴上嚷归嚷,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听起来您挺喜欢她。”
“喜欢啊,干吗不喜欢?你和你哥就是性子太闷了,你哥还好,你从小就话少,又老成,十来岁就知道教育我。我起先还怕枳实跟你待久了越来越像你,小媞这种外向一点的最好了。”
徐丽芬把择好的菜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冲洗。
因为提到大儿子,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的英年早逝,她又沉默了。
周烈去世那么久,他始终是徐丽芬心口的一块消不掉的瘢,时不时犯痒疼痛。
屋前栽着柿树、柚子树,现在未到挂果的月份,叶片肆意生长,漏下点点稠密的暖光,水珠四下飞溅,晶亮得像碎钻。
周竟的视线穿过这层光,看到安媞。
天色渐向晚,远处山头上披着一片色调浓深的霞衣,空气也沉下来,凝滞在一块,流动缓慢。
倏地,不知哪里起来一阵风,瞬间将其吹散。
安媞偏着头,抚摸将军的脑袋,另只手拿着半截甜杆。不知道在和枳实说什么,眼睛眉毛快飞起来了。
格外生动明媚。
安正廷到了她二十一岁时,才初初萌生望女成凤的念头,前些年一直对她持放纵不管状态,现在惟愿不算太迟。
可惜,既父爱缺位,又疏于管教,在他的说法里,女儿只和他表面亲近,从未和他说贴心话。
所以,安媞好似不太会和年长的男性打交道,对他没什么长尊有序的观念。
经过这两天相处,知道她也就是把他当名头上的“叔叔”,谈判,或者对峙时,可没有认他是长辈。
这样子,反而显得他们的关系不伦不类了。
周竟又听到徐丽芬问:“今天赵艳兰给你介绍对象了?”
看吧,小地方还有这么一点不好——消息散得太快。
才多久的功夫,就传到她耳里了。
“嗯,没成。”
徐丽芬一听急了:“你咋回事啊,多少个了,条件合适就处着试试啊,不然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没缘分。”周竟起身,拿起一篮子菜,“我去做饭。”
今天应付了几波人,又来一个。再有耐心的人,也架不住这样催婚。
逃避是懦夫行为,但实打实的有用。
徐丽芬在后头喊:“你马上三十二了,白读那么多年书,长这么张脸了,一个女朋友都不找,混账玩意儿,你到底想干啥呀?”
周竟没回,钻入厨房。
安媞远远地听到周竟被骂,吃吃地笑。
要不怎么说一物克一物呢,这一家三口都连成一条食物链了。
晚饭照常是周竟做,安媞对他的精力佩服不已,一整天处理这么多事,也不嫌累。
厨房传来富有节奏的“笃笃”切菜声。
她玩手机玩腻了,歪脑筋一转,悄无声地走到厨房门口。
“欸,”一开口,就像眼镜蛇“咝咝”吐出了信子,“周叔叔,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吗?你要考虑一下我吗?”
常年航海的人也翻过船,刀口一偏,差点在指背剌出一道血口。
周竟猛然回头,眉是蹙紧的。
安媞嘻嘻地笑说:“逗你的,我不喜欢老男人。”
不知道更合谁的意料一些。
她成功吓到他,他也猜中她是恶搞。
周竟继续切菜,厨房不宽敞,他那么大个个子,占去一大半,局促不已。
他淡声反问道:“谁说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你不跟我爸是一丘之貉么。”
脚尖一下下地铲着地面,“嚓”、“嚓”,她说:“正常嘛,我要是三四十了,也找二十来岁的小鲜肉。”
安正廷出轨时,郑青丹才二十岁出头,跟她现在差不多大。
郑青丹生下安彦后才真正嫁进安家,安媞由此发现,安正廷其实骨子里挺封建的,但介于他还不到“宠儿灭女”的程度,她尚且能容纳他们母子二人的存在。
不过与此同时,她更深刻地意识到,在感情上,占据钱权财高地的男人之所以能进退自如,在于他们并不将女人当爱人,好一点的,是合作伙伴,如方惜蓉;差一点的,则是镶边配饰,如郑青丹。
这么揣摩父亲,可谓大不韪,可安媞从不让这些使自己内耗,一股脑地贬低讽刺他们,总比当圣人宽宥他们来得好。
总而言之,她不认为周竟能好到哪儿去。
话音才落。
热锅热油下辣椒、花椒,爆开刺鼻的香,安媞猝不及防,猛呛起来。
周竟说:“安小姐,不会做饭就别来厨房凑热闹了。”
尽管她主观觉得他有些恼羞成怒,但无法从他的语气和姿态找到蛛丝马迹,便走了。
天色慢慢从靛蓝转为鸦青,再是磨不开的墨黑。
乡下的夜晚很无聊,蚊子、飞蛾倒是狂欢。
灯泡附近萦绕着一小群飞蛾,而安媞的皮肤成了蚊子大快朵颐的聚会。
她坐立难安,四下兜转着,看到屋子外头悬浮在空中的,一点几不可见的猩红。
像给黑布烫了块洞。
周竟?
他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红点动了动。
但没作声。
她想起另一桩事:“枳实,你不是说有萤火虫吗?在哪儿呢?”
小学生白天太活跃的结果是,她早早就要洗澡上床了。
周竟听见,说:“我带你去找。”
她狐疑:“周叔叔,你这么好心?是贿赂还是补偿?”
“你有什么需要我补偿的?”
她理直气壮:“补偿我这两天吃的苦。”
“那你就当贿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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