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碧涧羹
作品:《梅园食方》 蔊菜,这是分布很广的野菜,田间水边都有。
萧鸣笙知道这菜,仍是面露难色。她上前一步请罪:“臣女久病,竟不晓得梅花坞竟还有这等好物……”
这差,福公公当得也难。
眼下大雪纷飞,梅花坞便是有蔊菜,早被大雪覆盖,荣安郡主去哪里寻?
这……不是个不能办到的苦差事么?
崔明端自然也晓得,那日跟着一道回了梅花坞。
未等众人去河边,萧鸣笙劳累了大半日,回程又颠簸了一路。
里头传来阿草的惊呼,郡主已然昏了过去。
这一回,跟着来的,还有郑御医。
袁志当即是快马将车子赶回萧家,再请御医把脉。这也不是萧鸣笙头一回从内城回家病情加重了,萧家几人担心之余,也仿佛是在意料中。
福公公比谁都担心,这——郡主身子不好,是一回事。蔊菜呢?如何复命,他的脑袋可是悬着呐!
幸好,陛下也未降罪,又是赐了好些药。
今日,萧鸣笙已缓了好些,只是脚仍是软绵绵的,晕车后遗症。
她抱着个橘子,滚着玩,便看到崔大人又迎着风雪来了。
还没起身,如上回一样,一只阴阳脸的猫儿,又从他的袖子里爬了出来,还奶声奶气喵了一声。
“啊?”
“潦草,郡主不认得了么?”
“认得。”
只是,谁家好人出门还带猫的?崔家六郎是也。
崔明端将潦草放下。不过,这猫懒,案几没铺帕子,它嫌弃冻脚,就要往他身上爬。
这几日,潦草在崔家,白日里跟着阿藤,就是院子里胡闹片刻,再回了屋里酣眠。
纵使阿藤没养过猫,可他长着嘴,几乎是问遍了众人。
都说白日不能由着狸奴睡去,否则夜里便是主人家变成了奴。
大人每日处理公务已然疲累,自然是要好好歇息的。
熬猫的活计,便交由他了。
不出两日的功夫,潦草几乎已经同崔明端一样作息。
阿草也不知是从哪里拿来的一个垫子,“给小草用。”
“……”
“卢妈妈用我的旧衣做的,是叫小草吧?”阿草不放心看了眼郡主。
“对极,它年纪小,是叫小草。”萧鸣笙笑着,潦草这名听着颇是正式,还是小草顺口。
“小草”不用人招呼,自发对着棉垫嗅了嗅,试探性迈出爪子。
萧鸣笙也是今日才仔细看清了,潦草的手手随了左脸,是黄毛,脚趾迈步一动,俨然是几颗花生。
她看得津津有味,崔明端也坐下,说起了家常来,“御药房的鹿角也送到了。臣去要了两个。”
“啊?”萧鸣笙难得从猫猫中分神望着他,“鹿角……”
脑子一时迷糊,随即又马上想起来。对,就是那对很刑的鹿角!
她下意识看了眼虎口,那颗痣,还在。
上回果然是眼花看错了吗?
念及她在病中,不想这般有生气,崔明端亦是笑道:“东西已由阿藤送到库房去了……”
萧鸣笙颔首谢过:崔大人,要是此刻放你和潦草在这儿吃风,我去看看鹿角,不知道过分不?
“臣——”
“大人吃芹菜么?”
萧鸣笙难得出声打断温吞的崔大人。
谁知,后者反而是释怀一笑,手未抬,便听得身旁的女子欢欣说道:“前日陛下要蔊菜,我这儿没有。但一直记着这事,便托袁志进城去,请范公子帮忙找找,谁家庄子上养着水芹。”
“……”
这下,崔明端还没漾开的唇角,又骤然收了回去。
“大人可知,侯爷府上竟然就有!”
“……”
“就在大人来之前,刚刚送到。”
“……”
崔明端难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在她甚是期盼的目光下,跟着颔首,“臣,吃。”
——这教训,吃下来。
往后,谁再来跟他要东西,一律不给。
这水芹,是崔家庄子上养的。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冬日佐汤,总是会用到。
侯府未必没有。
可绪宁的鼻子灵,吃过崔家送给绪安的汤羹,觉着比自家的好,便让绪安跟崔明端要。不过是几根芹菜,崔明端身为夫子,自然是给了。
碍于小团子实在贪嘴,崔明端才没问是要作何用处。
这小子,竟也不告诉他,明日要好好教教绪安功课!
眼下,某人心头郁郁。
可听她说要去灶房,人又急道:“郡主便是要做汤羹打发时间,也等身子好全了。”
“前日听大人念起了杜工部的诗,小女一时羞愧,便也跟着看了看,发现其中一句:鲜鲰银丝脍,香芹碧涧羹[1],很得我心。”
萧鸣笙说完,眉眼弯弯。这句话,她绕了几处弯子。
这句诗,自然不是在书房看到的。而且大诗人的诗,得的是她的胃。
“春秋鲫鱼最鲜美,今日没有鱼能款待大人。幸亏上回大人送的鱼,份量极多,鱼丸还剩了好些。不如就献丑,仿一仿大诗人所吃的碧涧羹。”
于是乎,从崔家庄子出来的细嫩芹菜,被洗净,叶子取用,横切成细碎的条状,茎也切小粒。
等着锅里水热,将冷冻在木盆雪里的鱼丸敲一块下来,放进锅里去暴力解冻。
这一回,作汤羹的,是素来就爱操心的崔明端。
只因她一句:听说大人在荀二郎府上是亲手做的玉茄鱼丸汤啊……
他能亲手做一道汤羹给荀二郎吃,如何就不能操持这顿?
“臣,未曾学过,实在是献丑了。”
“无妨,大人且看,小女也是不曾学过……只是梦里恍然,如有神助。大人天资不凡,定能烹制出佳肴美馔。”
“……郡主谬赞了。”唉,她吹捧人,也实在是敷衍。上回的玉茄鱼丸汤,实在是不费什么功夫——
今日这道,似乎也是如此。
也不管是不是错了顺序,将化开的鱼丸捞出。
两丈远的阿藤探头看着,心里啧啧称奇:要是让京城的人看到大人也能当炉卖羹汤,买羹的队伍能排到御街去。
关键时刻,阿草便要得用多了,赶忙是将锅里的水换了,示意大人往另外一锅煮。
水开,再下鱼丸,等着浮起来的功夫,崔明端稍稍喘气,垂眼去看灶前烤火的女子,眉目如画。
映着的,似乎便是忙乱的自己。
他忍住了,才没道一句煞风景的话:该下何种调料。
香芹碧涧羹……再读一回,他便也晓得她如何敢放心交由自己来做。
这道菜素雅,再多的调料,只会坏了其中香气。
撒了少许的盐,出锅。
两大碗热腾腾的鱼丸碧涧羹,便在灶房的大木桌上。
不说下厨是头一遭,崔明端也是头一回在灶房里用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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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腥气一起,潦草也从小憩中醒来,自发跳上了木桌,一个劲要往里头伸爪。
好在萧鸣笙及时拿了个碗过来,才放在潦草面前。她身上有浓郁的橘子香气,小草利落远离。
“嗷……”萧鸣笙学着它的话,先行嗷了一声,她没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小草傲娇扒拉着崔大人。
苦劳在身的崔大人,清咳一声,“郡主先吃,不必理会它。”
“猫猫,也是家里的一员。”某人义正词严说道,“这是它的饭盘”
“……是,臣失言了。”崔明端难得挨了训,抱回了潦草,趁着汤羹放凉的功夫,也将那道没完成的口谕再摆上来,“郡主急症,陛下宽和,并未怪罪,只是……”
“蔊菜,时下确是没有。”
萧鸣笙顶着崔大人抽查功课一样的目光,将自己对蔊菜的理解说了下去,“蔊菜虽是随处可见,可冬日的野地就是没有的……或许,陛下一开始并非是想要蔊菜,而是借着蔊菜点我呢……”
果不其然,崔明端便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
萧鸣笙便翘了唇角,也不知是谁逗谁了,“反正,小女没读过几本书,点我……我也是不知的!”
“……”
“不过,我虽没有蔊菜,但有芹菜啊,反正都是个菜,也是一样的。”
萧鸣笙故作无赖,崔明端轻轻抚摸着潦草的脑袋,安抚着躁动的小祖宗,反问道:“臣,亦是没读过几本书。这冬日,野地里也是没有芹菜的,不知郡主何故托人找了香芹?”
这下,轮到萧鸣笙语塞了。
与古代探花郎辩论,便是她做过最傻的事。
她要使的,是一个与芹菜相关的典故——芹献。
诚如她所言,她没读过几本书,但是美食相关的,看了不少。
譬如关于这道碧涧羹,还有另外一句重要的话。有人说,香芹,是微不足道的水草。杜甫为什么要如此歌咏它呢?他没有想到还有人要拿着香芹去进献给君主呢![2]
“郡主博学多识,连《列子》的典故也信手拈来。”
崔明端一笑,便是通晓她的想法。
宋国的农夫不知天下有大厦深宫、丝棉与狐貉皮裘,将自己晒太阳的暖和视为珍宝,欲献给国君以求重赏。乡里的富人以香芹作比,嘲笑他。[3]
后来便用“芹献”来比喻所赠之物价值不高。
再后来,一个贬义之词,又成了谦辞。
自己封的异姓郡主敲了登闻鼓,陛下心中定有微词。
她若不剖白,这案子,即便是查出真相了,也会有更大的不白之冤等着。
一个在边关长大的将军之女,自然像个莽夫,就如宋国的农夫一样,见着了好东西,只想进献给天子。
这样一番赤诚心思,足矣。
她一个乡野郡主,冬日里哪来的芹菜?自然是找世家公子借的。
萧鸣笙觉着自己难得聪明了一把,怡然去看那碗芹菜鱼丸汤。
没有鲫鱼脍,鱼丸稍补一二。香芹青翠,汤清而馨香,恰如山间溪涧,而浮起的丸子,正是水里冒头的石块。
舀了一勺热汤,细细吹凉后,咸淡适宜,清新自然。
崔明端握着潦草的爪子,故作镇定,好不容易等着她品了一口。
眉眼舒展,似是合口的。
“大人天赋异禀,这汤味道极好。”
“郡主客——”
“侯府这芹菜水灵灵的,大人快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