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黄昏送

作品:《梅园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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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明端将他的话拦在前头,为的自然是避嫌。


    这份差事,不单是齐大人来打听,下值时遇到了荀二郎。


    他跟着坐上崔明端的马车,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你们陵安府接了桩大案子。”


    “嗯。”


    “我还听说,崔兄在避嫌啊……”


    “……”


    崔明端一是感叹他消息得来迅捷,二来荀二郎的笑容——似乎是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荀二郎也不说是从何处听来的,只是不住赞他做事合宜,“这案子,你确实不该掺和进去。到时候,万一是真钓到了大鱼,人家反手参你一本,就算你们证据确凿,坊间总会留下些传言,于……崔兄美名有损。崔兄高瞻远瞩,实在是我辈楷模。”


    “荀兄今日这样客气,反而是叫我汗颜了。”


    “自家兄弟……”


    荀二郎来,自然不是为吹捧,反而是贱兮兮说起了一事,“上回听说你路过了那家果脯店,难得有你钟意的小食,你且放心,愚兄旁的没能帮上你,已经是在他家存了一年的银子,只管去取便是,全当是愚兄添置的一点小心意。”


    “……”


    崔明端亦是无法言明,他那次只是路过那家店罢了。


    回崔家的路,原该是不会经过这家店。他家店不在市集主道上,位置是稍稍偏了一些,但是,偏也有偏的好处。店门外排起长龙,也不妨碍过路的车马。


    这会儿,崔家的马车便稳稳停下。上车前,荀二郎朝阿藤附耳密语。这会儿,阿藤已经下车去了。


    崔明端更是喟然叹息,遥想那片青山。二人的婚约是既定之事,前几番相见,似乎也比料想中的要好上不少。便是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也不会冷待了她。


    公正严明的崔家六郎丝毫不知斟酌此等人生大事时,眉眼间已然带了丝丝温情。


    阿藤取了东西,再往前走一走,荀二郎府邸也到了。荀二郎也知自己的礼没送错,拎着自己的那袋子玉茄果脯下车,若非下车前还要说一声:“贵人身子一直不好,都说是冬病夏养,可惜夏日之时你尚在眉州,现在说来大抵也是晚了,听闻贵人的身子另指派了一位御医在照顾,这位郑御医,医术倒是不错,与我也有几分私交。”


    崔明端亦是颔首,郑重谢过,“我到底比荀兄不经事,往后,还望荀兄多多提点。”


    “提点倒也谈不上,我不过是比你多娶几房妾室罢了。”


    说罢,荀二郎又是爽快一笑,俯身而出。


    余下另一袋玉茄果脯,放着有些孤伶。


    冬病夏养,冬病夏养……念叨到第三回之时,崔明端忽而清明,今夕是何夕。


    九月,九月十九。


    “阿藤。”


    崔明端突然喊住了人,掀开帘子看时,正好是日暮西山,秋来晴空万里,晚霞绚烂,铺设不知其几千里。


    *


    梅花坞的天,似是比城里更暗一些。


    萧家已然用过了夕食,阿草在灶房里烧火,卢妈妈趁着天还亮着,赶忙记下今日所用。


    萧鸣笙就在院中溜达消食,看看远山,赏赏晚霞,也别有一番趣味。


    数次踱步后,她如常往院外探头一看,又见那一抹绯色官袍。


    嘶……这不是日理万机的崔大人吗?


    她见他,总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皮毛案,没查出来,抑或是查出了,于她十分不利?


    这一回,萧鸣笙没即刻回避,只是往身后看了看——无人。


    袁志也不知是在何处警戒着。


    那一抹绯色官袍,而今已经现出了整个身子。玉面郎君,顷刻间也在眼前。


    霞光绚烂,照在他身上,也成了作配之物,不过尔尔。


    萧鸣笙是头一回这般光明正大仔细瞧他的眉眼——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原是真的。


    为缓和剧烈的心跳,萧鸣笙也凝神往他身后看了看,传说中那位处事圆滑的仆从呢?


    “瞧什么呢?”


    “……”


    这一回,他也没用臣子之礼,萧鸣笙下意识答:“你身后……”


    崔明端策马而来,这时辰,多少是有些尴尬的。梅花坞的人家,炊烟袅袅起,便是出行,也不会是在夕食前后。


    上回那只棕马闹出的声响过大,若是她已然歇下,实在是罪过了。


    “无人。”


    崔明端亦是一板一眼答。


    萧鸣笙反而是轻轻笑了笑,这笑远比晚风轻,“幸好是无人,否则可要吓坏人了。”


    家在山野,可不兴谈非人之物。


    她捏着帕子,也不知人是为何而来,半晌挤出一句;“是要来喝水?”


    “……”


    崔明端略略侧身,缓缓吐息,也是借此平复心绪。


    霞光尽收眼底,眸子越发粲然。


    萧鸣笙大着胆子多瞄了几眼。不怪崔家仆总是炫耀着说起崔六郎——要是她家里也有一位,可不得广而告之?


    崔明端只是侧身站着,并非全然不知。落在自个儿身上的目光是越发灼热了。


    莫不是他骑马来得急,身上出的汗?


    思及此,一向爱洁的人又不动声色往外挪了一步。


    萧鸣笙见了,更是警铃大作:好极了,一位谨守本分的君子正用行动提醒她,越礼了。


    “咳咳……想来崔大人是有公务?”


    “是……”


    这一回,崔明端应得极快,也不给萧鸣笙愣神的功夫,又敛着袖口说道:“皮毛料的案子,陵安府还在查。我不便介入,只是……不管是何人来问,皆答一句养病不知世事。”


    “嗯。”


    萧鸣笙又觉着单一字显得略显敷衍了,赶忙是补上一句,“这话,上回大人叮嘱过,便一直记在心上……”


    崔明端未再应声,只觉另一侧也叫霞光烘得火热。


    这时候,阿草的声音自远而近,“郡主,要歇息了么?”


    萧鸣笙比院子外头的人还紧张,慌忙应了一声好,又胡乱让人去铺床。幸而阿草没先来扶她,否则便该露馅了。


    她悄然松了口气,殊不知一个纸袋便出现在眼皮底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位崔家六郎稍显僵硬的声调:“下值时,路过一家铺子,生意极好……”


    一股甜香扑面而来,萧鸣笙隐约能猜到是果脯一类,只是——


    下一瞬,这香味又浓郁了几分。


    纸袋被人往前推了推。


    “此物,很得百姓喜爱……也请郡主与之同乐。”


    他好不容易将话说了出来,萧鸣笙脑子却转不过来。


    连着几回都公事公办的人,突然送她果脯作甚?


    这……


    能收么?


    犹豫之际,只见那袋子往回挪了一寸,这下,萧鸣笙可顾不得什么,赶忙是伸手将之握住,动作太急,难免是触到了他的手。


    男子气血旺盛,何况他是策马而来,又疾走了一段山路,手心滚烫,衬得女儿家冰肌玉骨。


    “大人——”


    “城中有宵禁,臣便告辞了。”


    东西送到,话也传到了。崔明端当即是要走。


    萧鸣笙出声,但又没完全出声。说要走的人,也在原地等了片刻。


    “不知大人是如何回城的?”


    “骑马而来。”


    但是,马呢?


    萧鸣笙记着,前几回,他的马是跟着到了院外。她往前探头,也不见马儿的踪影。或是小径难行,停在下面了。“大人慢走。”


    “……”


    才俯身拱手的人听得此话——好生顺溜。


    躬身之人难得觉着心口气不顺,“郡主千金之躯,不宜久站,不必远送。”


    “是……大人慢走。”


    萧鸣笙口头再送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