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很低调。


    从兰因的角度看，那个看起来在怪管会团队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在到达以后就不曾表达过自己的意见。他只是不断调和两方的矛盾。


    异能者协会和怪管会在这个ssr级怪异面前，立场也是不太相同的。最终结果同样是处理怪异，但异能者一方更希望可以根据现有数据尽快解决。怪管会则更倾向于更长时间的观察以及收集更多的数据，为ssr级怪异建立更完善的模型和数据库……特别在众多数据显示这个ssr级怪异对外影响极为克制的情况下。


    兰因这个打下手的，自然插不上话。那些能说上话的人……一个被卷入了怪异，一个还在外面执行任务，剩下的一个还在民宿那边盯着情况整理收拾，一时间也回不来。真正能止住他们只有他们这一帮人。


    这个提议说出来，僵持了许久的双方想了一下便同意了。目标不同但需要尽早决定并执行是双方的共识，在如今双方相持的情况下，增加变量辅助决定……也未尝不是一个方法。


    于是，宛童刚回到分岔路口，又被叫了回去。才推开那扇玻璃门，就被几十只眼睛齐齐盯着。


    没有恶意，只是令人不适。


    宛童抱紧怀里的猫，勉强忍住没有往后退。


    事情兰因在通信里已经说清楚，只是明知对方没把自己当一回事，这么多人还是给她造成很大压力。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出生保育院没有其他关系背景的预备役。


    “把你在怪异里见到的情况说一遍。”


    很直接，甚至非常不客气。


    女孩瞥了一眼那个人，外表是中年人的样子，看起来挺慈眉善目的。可惜身上的力量隐隐有些暴动，那些溢出的黑色污秽看了都觉得脏眼。


    垂下眼，她顺从地按照对方要求，将自己见到的内容重新说了一遍。中间有人要她抬头，女孩听从了，过了一段时间又慢慢低下头。这样来回五次，在不断的提问盘问追问中断断续续把“故事”说完，和之前的版本没有什么差异。


    站在原定等了不到1分钟，宛童就被叫了出去。这次有兰因带她，没有再出什么意外。至于会议室后续发生什么……宛童还不配拥有过剩的好奇心。


    最后怎么做的决定，兰因也不知道。她回去的时候，讨论已经结束。数据收集和任务攻略双管齐下并且以攻略为优先。双方奔向各自的战场，全然不见之前的争吵拉扯。


    当宛童整理好自己带来的东西，抱着猫从窗户望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一队人离开这栋建筑。


    巡查队安置临时访客的房间不太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椅子，一张墙面折叠桌。幸好有单独的卫浴间，不然也是各种不方便。


    现下这情况，能给她安排这样的房子也算不错了。


    她一路随着傅临过来的时候路上人影寥寥，警戒线旁边的广播重复着录制的警告。偶尔一个探头的，神色惶惶，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本不该亲自把她送到本部的傅临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亲自将她带过去，把剩余的人手抽调过来。


    总数不到50人的巡查队，真的捉襟见肘。


    从窗户看出去，除了这批支援的人，真的就是空荡荡。


    关上窗，房间内的温控系统自动启动。她放下猫咪，坐到那张实际并不舒适的凳子上。


    她的能力没有如她想象那样引起注意。她遇到的问题也很简单，怎么判断的……那还有什么依据？全凭直觉。大约是她的回答太过扯淡，后续的连串问题除了她见到的细节意外，剩下七成都与大黑猫有关。


    怪异中忽然出现，自由进出，力量强大，充满灵性……


    怀疑值有实体的话大约直接拉满。


    可惜这件事宛童本身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其他人眼中的问题她根本没注意到。检验报告放在那里查不出毛病，之前没有怪异变成变异动物的先例，最后只能暂时放过。还让她继续带着猫——女孩怀疑这是因为大黑猫会对其他人直接亮起爪子。


    和大黑猫一起反而比和那些机器人那些工作人员一起要安心，就是后续大概会有一段被盯梢的日子。


    宛童悄悄叹了口气。


    现在挂在她名下的还有废废，回去辉光城后后续检查没有问题的话，还得加上大黑猫。一个人名下两只变异动物足够吸引人眼球了，加上她的评级没问题的话应该是宝石级……


    三个聚光灯叠加在一起，一句太刺眼都嫌不够。


    “扣扣……扣扣……扣扣……”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三遍停下。


    声音传来的位置比较高，轻柔而沉稳，不太像是兰因。


    宛童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过去。片刻后，又是同样节奏同样间隔敲了三遍。


    虽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想再和那些人打交道，一步拖着一步，还是在对方第三次敲门之前打开门。


    是一个她有点印象，但并不熟悉的人。


    记得这人还是因为那一连串的提问里，只有这个人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另外，他拥有一张可以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


    很难说他和龙轻罗哪一个更加好看，在宛童那贫瘠的审美下，能够称得上好看的也就他们两个人。龙轻罗男生女相，五官气质更接近他的能力“水”。而这位，眉目疏朗气质文雅，身材高挑修长，微微带笑的嘴角自第一面就给人极舒适的感觉。他的身材高挑，衬衣袖子下的精细手臂有着漂亮而不夸张的肌肉又很让人生出安全感——正常情况下。


    “你好？”


    女孩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对方进去的意思。大黑猫也像是感知到她的心情，悄悄来到她的脚边，用一双金绿色的眼睛瞅着那个男人。


    “你好，我是聂云柯，异常事项管理协会宁昔博士的弟子，也是这次随行的研究员。”


    男人很自然地递出他的工作证。换一个人大约会松口气，甚至会让对方进门。然而这是宛童，一个凭着直觉行事的摆烂人。她就真的站在那里，接过证件，一字一句查看，甚至还拿出光脑核对是否为假证。


    这也是宛童对这个世界特别满意的一个地方，光脑一个扫描，3秒之内立刻确定是否有这个人物，证件是真是假。


    这些做完，确定没问题之后，她还是站在原位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丝毫没有让开或者请对方进去坐坐的打算。不说里面就一张凳子——走廊有监控有警报，在外面待着就很好。


    没脸色、没礼貌、被害妄想症……但安全。


    男人的神色不变，只低头看了一眼女孩脚边的黑猫。


    “或者我们可以过去小会议室谈谈。”男人说道，“希望可以确认一下‘直觉’的事。”


    “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女孩子静静看着他。


    她这个人啊，天生就不会说好听的话，弯弯绕绕的内容也反应不过来，就连吵架的时候词汇量都不够对面丰富。在人际交往之中，她唯一的优点，也只是对别人的善意恶意稍微敏感一点。


    愿意和龙轻罗有往来，那是因为对方对她没有恶意——当然，他本质上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善人，她也不过是运气不错，凑巧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的另眼相看。这份特别总有一天会收回，但至少到现在为止，龙轻罗对她依然是充满善意的。


    面前这个人却是刚好用她最厌恶的那种——脸上笑着，背后的黑泥都快涌出来了。


    谁知道他这作态是不是也是测试的一环？


    只是她又为什么要配合他？


    女孩后退了一步，直接把门关上。对面也没有阻止，也不知道是当做热闹看还是有其他打算。


    关上门后，她抱着猫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绕圈。


    说的那会儿是痛快了，事后一想又觉自己太过粗暴了。如果说话好听一点委婉一点，或者会安全一些？对方可是怪管会的人，还是能够委派ssr级怪异相关任务，有后台的人。现在这个处理方式，走廊上的监控拿出去怎么说都是她的问题，给足了别人找麻烦的借口。


    怪管会负责怪异相关的事务，和异能者没有直接关联。可两个协会联系紧密，怪管会掌握着怪异的数据资料，影响着怪异的评级，还拥有任务人员指派的建议权。只要稍稍使一点绊子，让她接到一个比较棘手的任务，甚至把她的能力对怪异的作用夸大一下……那麻烦可就是源源不断的。


    而且依照她的能力……搞不好还会另外指派一些协助研究的任务。这么一来，她的处境就相当被动。


    宝石级异能？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帮助，反而是对方极好的托辞。


    要是再下作一点……


    很想说服自己对方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转念又想到那个人毫不客气找上门来，无论情绪还是态度都如对待一个物件，便觉得再多恶意揣测都不为过。


    所以果然还是应该虚与委蛇，降低一点风险。


    宛童叹了口气。


    她就是总是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