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馄饨、叉烧、八宝饭》全本免费阅读


    副驾台上有个深灰色的盒子,不大,像是那种装饰品的包装。起初婉芳以为是车主遗留下来的,但信一喊她打开。


    是条腕表,表盘是正圆、深黑色,外圈泛着金属的光泽,内部嵌了几颗水晶,形似碎星。


    指腹感觉到有些凹凸,翻过来发觉表盘背面刻着行英文,借着路灯勉强辨认……Universal Genève,大抵是品牌名字。


    没听过,一律认作不值钱。


    时刻显然已经校对过,分针兢兢业业地划动,就快要笔直向下,到跟麦秸约定的七点半。


    信一窥着小姑娘的神色,见她眸光平平,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装模作样地抱怨道:“我畀十二随便买块,哇,唔系劳力士都算喇,呢条友就攞啲睇落好似系路边摊货嘅嘢敷衍我……”


    通常这个时候女仔都会安慰说“挺好看的啊,而且也是牌子货”,然后男士就能顺水推舟将这个小玩意儿送给对方“戴着玩”。


    偏偏小姑娘抿着唇,又仔细观察了会儿,说:“但应该行得好准的。”然后歪着头,软声问道:“要我帮你戴上咩?”


    “……”信一沉默了下,说:“好噶。”


    *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也不太清楚。但总之当他飙车到东南中学校门口的时候,想到自己手上戴了块女表——


    本该拿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将原本半卷的袖口放下,确保它能妥帖地遮住那块该死的、没送出去还砸手上的表,领带尾也从两粒纽扣中间扯出来,可以说现在整个人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并且非常绅士地打开车门,牵起女伴的手带她走出来。就是小姑娘穿的是套学生装,清纯到把鲜红色的敞篷跑车衬得有点艳俗。


    ——我靠十二个没品的,拣嘅咩破车同破表,庙街冇好货就早啲讲吖嘛,唔好让兄弟喺妹仔跟前没面晒!


    还不如开自己那台摩托。也是大价钱买的改装款,涂料什么也都是新的,还可以喊小姑娘搂腰再紧几分。


    “喂,你咩人嗱?”满脸痤疮的男生显然也特意打扮过,凑近有股发胶味儿,偏偏还面色不善地扭着胯走过来,斜眯着眼一副拽样:“做咩拉佢的手啊!”


    这莫非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学校,语文老师教的那些知识,莫名其妙又钻回到了脑子里。


    “睁大眼啦细路仔。”信一的语气很和善,因为戴着墨镜的关系,也不知那笑意是否蕴于眼底,但唇角确实难压:“妹妹仔咁靓,当然唔系得你想邀游车河啊。”


    麦秸尚未爆发,身后的小团体率先发怒,一个短发女叉着腰高喊道:“哇,朱婉芳,你在路上随便拉了个人做他马子啊?”


    “车系唔错,但都只能够坐坐呀,不如同郭小珍一样去做鸡啦。大家都系同学吖嘛,我哋每日都搵多几个人帮衬你生意呀!”


    “系丫,你早话系嫌弃畀得唔够多,噉我哋合凑个几百块也不难呐,仲省得麦秸对你装出嚟嘅玉女模样念念不忘啦!”


    又有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婉芳冷眼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的模样全都记下。七个人,两辆车,有些是本班的,更多是外班,甚至还有陌生的校外人士。


    女孩有一双漂亮的杏眸。


    连冷淡的姿态看起来都纯洁又无辜,低头不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受了欺负却委屈不敢吱声。


    夜色已深,晚风吹得校服裙摆轻颤。棉麻布料,素面朝天,衬得整个身型愈发纤弱。


    “废话咁多做啲咩丫?艹他佢老母攞嘢(拿家伙)呀!”麦秸自觉没脸,转过头恶狠狠地叫喊道。


    一帮子不良少年拿着水果刀之类的武器围过来,就在学校门口。婉芳看见保安室里的人影望过来,很快合了窗,连门也关上。


    这下真是孤立无援。


    牵着的小手动了动,好像有些紧张。信一握着,只觉得掌心所触都是细滑又软绵绵的,弄得自己也有点紧张了。


    “我一般唔打女人同细路嘅。”他皱眉,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很认真地解释。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像是因人多势众认了怂。


    拿着把长款切刀的麦秸大笑,“呸”了一声:“算你识相啊扑街,你可以碌咗——车留低,借我哋玩两日啦。”


    不知今日第几次摘下黑超,卷发的年轻人将它戴到身畔小姑娘的脸上,还顺手摸了摸人家的脑袋:“乖,佢丑得有碍观瞻,不妨阖眼啦。”


    随后,一声微妙的叹息,从胸腔里很低地传出来。他侧过头,讲话声音很柔,狭长的眼尾收拢,讲悄悄话般的亲昵:“不过呢,我读书嗰阵,真系二班。”


    墨镜背后的杏眸眨了眨。


    ……


    “毛都冇长齐,咪学人追靓女仔系嘛?”明明也就是大了几岁的年轻人,却用种成熟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说道。


    “但系人哋唔愿意丫,你呢张面已经好挫,做事可、唔、可、以……gentleman、一点呢?”蝴蝶刀一下下拍在跪着的男生嘴角,轻、缓,有节奏的啪嗒声响却吓得人两股战战。


    英文用错词性了,婉芳想。


    但这个逼装得还是很成功的。


    “对唔住啊大佬,我哋唔知佢系你马子啊!”亲密的小团体顷刻间分崩离析,争着抢着比谁滑跪更快。


    眼见小伙伴们一块儿上,结果拿刀的那只手全被扭断,疼得满地打滚。见事不好,当即扔了棍子下跪求饶,短发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哋做过啲功课,知朱婉芳外面有男人罩,系麦秸偏唔肯信……对唔住啊刀疤哥!”


    信一挑了挑眉:“咩‘刀疤哥’丫?”


    短发女一愣,随即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潇洒哥的手下‘刀疤仔’丫,全班都知佢喺追朱婉芳嘅……佢冇同你讲过呀?”


    一片哀嚎中传来附和声。


    小团体痛中带泪,心里的小九九却都转了起来,今天吃了那么大的亏,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来日方长,打不过这个煞星还治不了朱婉芳这个贱人吗?要是他们即刻反目那就更赞了!


    “冇问你丫,年纪细细聒噪噉三姑六婆。靓女个个都想追噶,你酸都长唔嚟吖。”信一嗤笑,将蝴蝶刀转了几下收回去:“我问妹妹仔,只系想确认使唔使再请个‘刀疤仔’一同游车河啦。”


    他讲话声音太温和,侃然正色,完全不像是在说反话。一时间,扑街小团体都用种发现绿帽癖的诡异目光瞧过来。


    “好喇——车留下,人滚呐~”


    卷发青年和颜悦色地总结道。


    小团体们如蒙大赦,就算一瘸一拐的,也几秒内散了个干净,连掉落的刀和棍棒等物也顾不上拿。


    信一踱步过去,鞋尖顶在柄处,用了巧劲,将它们踢回到半开着门的车内。


    会不会导致有所破损就不保证。反正麦秸开的那辆,前窗玻璃被刮擦出长长一道痕迹。


    年轻男子手放在车顶敲了敲,转过身,唇角微勾,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现在,‘车如其人’喽。”


    却教人不得不承认那份魅力。


    反正婉芳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她想。


    “今晚天气很好啊,星星都好亮……妹妹仔,游车河去咩?”他意气风发地打开跑车门,做了个俯身邀请的动作:“去啦,我孤家寡人又是敞篷车,撞到熟人要畀笑死吖!”


    唇角下撇,目露祈求之色。


    仿佛原本带着几丝凶相的狼狗,如今软如萌犬,还是自己叼着铁链对小伙伴汪汪叫着“粗奶丸”的那种。


    这般张扬的社团头马,做起这样的情态居然如此从容自然,简直似习以为常。婉芳觉得反差特别有意思。


    “……我阿爸管得很严,九点之前一定要返屋企嘅。”小姑娘面露难色,但最终重新坐回到车里,而后非常认真地强调。


    信一可算逮到了机会,单手解下那块女表,不容拒绝地塞到她手里:“冇问题啊,你睇时间,我保证九点前送你返屋门口!”


    *


    华灯闪烁,霓虹绚烂。


    年轻司机为了炫技,选择单手开车,然而没有等到赞赏钦佩的目光,只荣获妹妹仔惶恐不安的:“你是不是头先伤到另只手啦?我哋去医院看看吧?”


    哇,追女仔真的很难。


    尤其是嫩生生的妹妹仔。


    “无事。”信一默默叹气,恢复双手开车。并且目视前方,油门都不怎么踩,眼看着性能优越的跑车被一辆辆普通小汽车歪歪扭扭地超过。


    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吃尾气的份,被那些摇着彩旗和女仔外套的烂仔超,放以往确实不爽;不过这样慢悠悠的兜风两个人还能聊聊天,没甚么不好。


    信一哥心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