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33)

作品:《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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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孙回到东宫,又吃不下饭了。太孙妃就吃了他的饭。两人的一儿一女跟着一块吃,分了太孙跟前的菜。


    吃完了,阿狸牵着妹妹阿蛮告退,“儿子去读书了。


    皇太孙摆摆手:“去吧。


    等人走了,他说,“肯定是去捉鱼玩!


    太孙妃:“这都五月天了,就是下水也要得的,那么多太监宫女跟着呢,随他们去吧。


    她瞥他,“你又怎么了?不是去见郁清梧了么?怎么,他给你气受了?


    皇太孙闷闷的嗯了一声:“他说的那些话,我曾听舅祖父对皇祖父说过类似的。


    他真是想不通,这般的人,怎么能如此多呢?


    一个接一个,一个换一个……可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折太师,舅祖父,父亲……他们难道还不算厉害吗?折太师出身云州折家,已有百年家底。舅祖父出身段家,将领西南,妹妹又是皇后——再到父亲,他可是太子,他还不够尊贵吗?


    前赴后继,一个个的,着魔一般飞蛾扑火,连点灰都没有留下。


    他摇摇头:“与他们相比,郁清梧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一面蜀州破锣,能敲出多大的声响?


    他很愿意跟妻子说一说自己对他的打算,“他今日问我愿不愿意用他这把刀,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冲在前面,孤身一个,替我去砍齐王叔,替我在朝中做我不能做的事情。他得了好处,因是我的人,便是我的功劳。等他不好用了,被皇祖父厌弃了,我头一个砍掉他的脑袋给皇祖父当球踢——


    他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他也一直是这样才走到今日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郁清梧说这些话的时候,皇太孙看他,却觉得他如同地底蜿蜒的根系,枯败又茂盛,绵绵密密,延漫百里不止。


    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并不愿意连根拔起一棵梧桐树。


    这让他很不舒服。


    不舒服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他叹息一声:“元娘,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得跟皇祖父一样?


    太孙妃老实人,说了句实在话,“那你要多多吃饭了,就你这个身子,你怎么跟他一样?


    皇太孙失笑。太孙妃问,“你还吃不吃?


    皇太孙摇头,“吃不下。


    太孙妃就叫人进来收拾碗筷,道:“你要不要睡?


    皇太孙看天,“这还早着呢。


    太孙妃:“你睡不睡?


    皇太


    孙:“……且睡一会吧?”


    太孙妃就陪着他睡。


    她都睡醒一觉了他还睁着眼睛。她便把手捂住他的眼睛“阿虎睡吧烦心事那么多总是解决不完的。烦心事再多天也塌不下来。天就算是塌下来最多就是掉脑袋有什么可怕的呢?”


    皇太孙:“我不怕死可你和孩子们呢?”


    太孙妃:“人活一场谁一定能活到寿终正寝?”


    她低声道:“阿虎你就是被那个老东西吓住了他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遭报应你怕什么?老天若是要塌先压死他!”


    皇太孙笑起来将脑袋挨着元娘“幸好有你在。”


    元娘:“睡吧。”


    皇太孙却睡不着。


    太孙妃隐隐忍不住脾气了问“还有什么事情啊?”


    皇太孙却不敢说。他爬起来盘腿坐好只问


    他虽然不看好兰山君和郁清梧这段姻缘私心里觉得走不到最后但现在仔细想想却又有一种奇妙之感顿了顿感慨道:“郁清梧的运气还不错。”


    山君是舅祖父养大的想来脾性和他是合得来的。


    太孙妃就知道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但他不说她就不问只白他一眼“往后别在我面前提我不知道的事情!”


    皇太孙哎了一声“以后不说了。”


    于他而言兰山君的事情并不是那般的需要去时时关注。虽然是舅祖父的孩子但只要她康健安平无病无痛就好了。他并不愿意出现在她的身前与她相认。


    但是太孙妃就不一样了。元娘是舅祖父养大的舅祖父当年去世她哭成什么样子。这么多年虽然不提但他知晓要是她知道了山君肯定会忍不住去看去管。他怕这般反而惹出事情来给小姑娘招去麻烦给元娘招惹麻烦。


    就这样吧。


    就这样也好。反正是她自己同意的。


    他嗟叹一声觉得这门婚事还是挺可惜又觉得宋家做事情未免太过于敷衍。要是不敷衍说不得山君就不会嫁给郁清梧了。


    他皱起眉头对太孙妃嘀咕道:“……宋知味似乎也不如瞧着的那般可靠。”


    ……


    兰山君被钱妈妈留下来吃晚膳“若是太晚睡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又不是没有你的屋子上回住过半旬连衣裳都是齐全的我日日用海棠香为你熏呢。”


    兰山君实在是感激她的好意笑着道:“好啊。”


    她也不愿意回去掺和母亲和兰三的事情。今日两人指不定要闹起来。


    她站起来:“我让丫鬟去回话。”


    母亲在家里想来也等急了。


    又挽着钱妈的手:“我去给您打下手我也会做菜的。”


    事情定下来她心里也松快些了一直是笑着的“我的手艺还不错。”


    钱妈妈当然看出她脸上的欢喜了!她也想问问她心里的念头呢但看看还一个人杵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的郁清梧连忙拒绝“哪里需要你们我和赵妈妈去就行了!”


    她把碍事的赵妈妈拉走朝着郁清梧挤眉弄眼:问问宋府的事情。


    郁清梧认真点头。钱妈妈却还是不放心想了想走回去拉着他悄声道:“山君这么好的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应当的但你可别掉以轻心女儿家的心思变幻莫测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变了。”


    郁清梧却不觉得宋知味比得过自己。


    在“无欲无求”这一方面谁又能比得过自己呢?


    他能憋死自己宋知味可以吗?


    且这事情古怪得很山君是如此的聪慧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走到兰山君的面前轻声道:“山君姑娘我跟在皇太孙身边倒是也知道宋家最近的事情想来跟宋知味提亲有关。”


    兰山君本在给寿老夫人揉肩闻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大人坐下慢慢说吧。”


    郁清梧这回可以坐下了——他屁股的伤好了。


    只是刚坐下就见钱妈妈火急火燎的过来“哎呦哟都是马上定亲的人了何必这么见外?什么大人姑娘的依我看还是叫名字比较好。”


    郁清梧脸慢吞吞红起来兰山君只笑不说话。


    寿老夫人站起来拉着钱妈妈走人“你我就别站在这里了。”


    钱妈妈本还想再听听他们互相叫叫名字这下子也听不着了壮士扼腕一般道:“哎!那就走!只是清梧这个生瓜蛋子没有我可怎么办!”


    等她一步三回头都走了郁清梧手足无措一瞬偷偷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意图让脸上的红退下去。而后见兰山君似乎是没有瞧出他脸上的红这才敢继续说话低声道:“皇太孙从去岁真正出入朝堂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多后齐王和魏王就对他心生忌惮而后也意识到


    “于是齐王世子和魏王世子同时出手却又一块看中了宋国公府——这其中可能还有些故意争风。宋国公是个老狐狸没


    有让儿子明确拒绝他们——他倒不是怕齐王和魏王生气,而是怕皇帝觉得他胆子大,敢拒绝皇家的拉拢。”


    这个缘由听起来有失违和,但对于喜怒无常的皇帝而言,却又极为合理。


    陛下,是一个很不喜欢别人藐视皇家的人。


    “此事换成别人,可能还有得苦恼,宋国公却有法子,他进宫去诉苦,且不避讳齐魏两府拉拢人,只说:两家一边拉一个,他怕儿子不和。此事就从朝堂变成了家事。”


    郁清梧感慨道:“只此一事,可见宋国公很懂陛下。”


    兰山君还以为他说宋知味提亲的事情,只是略微说说大概,没成想他开口,竟然隐隐有跟她谈论朝局的意思。


    兰山君微微失神,就见郁清梧悟出了她脸上的意思,稍稍失措,“我之前看见过你看邸报,还以为你喜欢这些……我就说得多了些。”


    兰山君确实正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她是个不肯让自己一无所知的人。她也想过以后委婉去问郁清梧,但从未想过,他如此自然的说起了这些,还说得这么细,生怕她听不懂。


    她难免动容,低眸道:“我是喜欢这些的,也想知道些外面的事情。”


    她笑笑:“——免得出了什么事,却不知道是因为何故。”


    郁清梧偷偷的舒出一口气——可见他跟山君心有灵犀,他一眼就知道她想要听什么。


    他继续道:“陛下这个人,我这段日子仔细想过,发现他把皇太孙,齐王,魏王的事情,当成了家事来看。”


    于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哪个弱些,他就帮哪个。


    “皇太孙刚入朝堂,肯定是弱的,所以我到了他的身边,陛下喜闻乐见,但我实在入不了陛下的法眼,他便瞧上了宋国公。”


    “可我瞧着,宋国公这个人实在是能忍得住,这时候也没有攀附上太孙,而是主动放弃得力姻亲,看上了镇国公府,他在告诉陛下——他并没有想要从龙之功。”


    他如此一说,兰山君便把当年的事情慢慢的凑了起来。


    她神色怔怔,而后看向郁清梧,“这个缘由——于你,于你们而言,是不是很容易想出来?”


    郁清梧迟疑的点了点头,但却自然而然的就带着宽慰的语气道:“我们天天钻这些事情,当然是能想到的。”


    兰山君突然笑了笑,“你说得对。”


    她道:“多谢你了。”


    郁清梧等了等,没等到她说清梧两个字。心中还是有些可惜的,他以为她会说:“


    多谢你了,清梧。,又或者是:“清梧,多谢你了。


    结果什么都没有。


    缺了两个字,好像他的心都漏了一处,让他愁肠情不自禁的百转起来,恨不得绕成麻花。这种情绪仅仅是几日,他已经熟悉起来。知晓自己又在无端希冀了,便又打起精神道:“你自己找的邸报肯定没有我的全,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那里都有。


    就是没有,也是能给你找到的。


    他如此诚心,兰山君很是感激,自然要投桃报李,问:“你今日去上值……还好吗?


    其实是不好的。天地君师,他叛了师,无论内情是什么,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他不敢让山君担忧,却又不敢什么都不露,让她猜测,便笑着道,“脊梁骨在我的血肉里面包着,他们要把我戳痛,就要切开我的血肉——可他们又不敢举刀。


    他道:“真正对我举刀的,倒是不会对我说这些。他们也恨邬阁老呢。如此,恨我的人不会来当面骂我,骂我的人又与我无关痛痒,于是这一天下来,倒是挺自在的。


    兰山君的眼眸便柔了起来。


    人要豁达到什么地步,才能用诙谐自我宽解呢?


    她忍不住道:“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他们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郁清梧纵然今日有气,也被她这句话安抚好了,方才的愁肠转啊转,又转了回去,肠子直直的,直言道:“山君,你不用担心我,要是他们骂得狠了,我也会骂回去的。


    兰山君却见他有谈性,便想多问些话出来。


    她心中其实有许多疑问。


    她先问:“你与皇太孙……如今算是什么样呢?


    郁清梧依旧没有瞒着她。


    他说,“我本是要跟随邬阁老的,所以即便在淮陵,也只有亲信,没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邬阁老之事又发生得太快,短短时间,我也没有别处选择。


    “我与太孙,因上一辈有几分牵扯,我正好可以攀附上他,请他庇佑,他又对我有利用之心,便一拍即合了。


    他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于是赶紧笑了笑,“山君,你不要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


    以前觉得死了也关系,现在却想活着。不然他死了,她就要去做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这么个性子,是个怕麻烦的,以后怎么办呢?


    他本不该答应她的,但人这辈子,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想得到什么。


    他这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年幼丧父丧母,少年丧妹丧


    兄,而后也算是丧师了。


    因为失去的太多,于是心中贪欲横行,对她生出了贪念,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得天庇佑,得到了。那自然是要守护好的。


    他温声道:“你也不用担心宋家,宋知味这个人,我见过两次。他是个极为要体面的,既然被拒绝了,定然就想着去寻其他人。”


    他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兰山君静静的坐着,听见宋知味三个字没有回过神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跟郁清梧说:“宋知味这个人,很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