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14)

作品:《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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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山君被钱妈妈又带着回了寿府。镇国公府的人都已经走了,寿老夫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堂庭里,见她们回来后,叹息道:“清梧呢?


    钱妈妈:“被邬阁老接走了。


    寿老夫人:“官府怎么说?


    钱妈妈语带不忿:“说是失足落水。


    而后想到苏行舟没有一处好皮的尸体,哽咽道:“咱们一起帮着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我当时就料是出了事。如今五天过去,人又在河水里泡成那副样子——就算不是失足落水,也找不到什么了。


    “好生生的,一个人凭空没了……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背后的人也太过分了些!


    寿老夫人沉默不语,脸上浮现出悲戚,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


    钱妈妈却不敢让她这样伤心。大夫说,老夫人若再是多伤多悲,便容易动元气。她连忙道:“兰六姑娘的衣裳在河边染了泥沙,直接回去不妥,我就将人带回来了,好歹换身衣裳。


    寿老夫人点头,强打起精神拉着兰山君道:“我跟你母亲说,我遣你帮我到铁珍堂取新刀了,回来恐晚一些,等你回来后再送你回去。


    兰山君点点头,“是。


    她抬眸,正好看见寿老夫人担忧的看着她,“山君,你可还好?


    兰山君再次点头,“好。


    寿老夫人:“这可算不得好。


    她抬起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几下,“回魂——回魂——


    这是小儿受到惊吓时长辈常用的办法。


    兰山君抬起头,朝着她勉强一笑,问,“您还好吗?


    寿老夫人轻轻叹气,“我这把岁数了,看过多少生死……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她问:“今日吓到你了吧?清梧来求我,我只好请了你来。


    兰山君摇头,“苏公子于我有恩,今日的事情,我该帮。


    她看向寿老夫人,“他曾送我一副棺木,但他的棺木,我应当是还不了的。


    苏行舟的棺木,肯定是郁清梧置办。


    她道:“我只能去祭拜一番。


    几乎是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寿老夫人就懂了,她说,“你放心,你就跟着我去。


    她爱暗暗打听别人家的事情,镇国公府一家老少的性子她都知晓。老的十六年前就悲痛过度不再出过府,所以天地就小了,变得尤为霸道不讲理。


    小的呢,又自持身份,还没有从烜赫的过去回过神来,如今还守着镇国公府的


    面子。


    兰山君要是想去拜祭苏行舟,怕是会受到阻拦。


    寿老夫人却没有这个顾忌,她做事情直接得很:“我下帖子给你一个人,到时候你上我这里来就行。”


    兰山君起身感激一拜,“多谢您。”


    寿老夫人摆摆手,“你们现在的小辈啊,就是太多礼了。”


    她说到这里,到底又伤心起来,“若是当年他们三个肯住在我这里,也不至于一个两个没了命。”


    郁清梧是邬庆川的弟子,来洛阳自然会拜见她。她是想让他们住在寿府的,但邬家也有宅子在,三人还是住到邬宅去了。就这么一念之差,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兰山君连忙安抚,顿了顿,又试探性的道:“郁大人今日来找我,问我师父的事情。”


    寿老夫人是知情人,道:“你别怪他,他是走投无路了。”


    兰山君:“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我碰见这般的事情,也会如此做。只是……我想来想去,我家师父都是普通的和尚,并没有其他异处,便没帮上忙。”


    寿老夫人:“你不用多虑,行舟确实去过白马寺,但他先去的莹莹长明灯前,再去的你供奉的四盏灯前。白马寺的小和尚说,他曾驻足在那四盏灯前良久,但到底是看什么,也没有定论。也许是因着你们曾相识想顺便祭拜祭拜,也许是因着他在想其他事情,所以停在那里没有回过神来。”


    这都是有可能的。若是其他时候,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偏偏凑巧,郁清梧在遍寻不着苏行舟后,在街上碰见了去博远侯府赴宴的兰山君,便当成了最后的希冀来办。


    寿老夫人擦擦眼泪,“我也是悔恨,当初无论怎么样,在莹莹死后,也得让行舟来我这里住啊。”


    钱妈妈方才去给兰山君取干净衣裳了,回来听见这句话直叹气,而后对兰山君道:“这还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的,跟姑娘正好身材相仿,姑娘试试看能不能穿。”


    兰山君接了衣裳道谢,刚要起身去换,便听钱妈妈对寿老夫人说:“您也别自责,您都出面敲打过博远侯府了,谁知道他们还敢这么做!”


    兰山君便又坐了下去,轻声问,“博远侯府?”


    她记得,三哥曾经说过郁清梧跟博远侯府大少爷打过一次。


    钱妈妈:“这也不是秘密——知情的都在猜苏少爷是林大少爷指使人杀的。”


    但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去抓人。


    她叹气,“当年莹莹的事情也没有证据是林大少爷做的,所以郁少爷打上了博远侯府,将


    人狠狠捅了一刀便是不对还是老夫人去林贵妃面前说情才保住了前程。”


    林贵妃是博远侯的妹妹。


    兰山君却诧异“捅了一刀?”


    她迟疑道:“我听闻只是打了一架。”


    钱妈妈撇嘴:“博远侯好面子得很不肯说吃亏的事情传出去。”


    又落寞道:“莹莹死得惨


    她说到这里沉默起来“当年拼了一次命这回……这回怕是拼命也没用了只能徐徐图之。”


    恐郁清梧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苏行舟失踪之后他没有再不管不顾的打上门而是求了邬阁老和寿老夫人帮着寻。


    但两人却都没有寻到。


    那背后的推手就有得琢磨了。


    钱妈妈还是相信是林大少爷做的。


    她给兰山君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当年林大少爷在集贤堂里骂邬阁老被刚来洛阳的郁少爷苏少爷听见了便起了争执。”


    集贤堂是洛阳学子常去的地方。


    “林大少爷心中不快起了歹毒心肠竟遣人诱莹莹去抄书卖。那么小的姑娘才十三岁呢满心以为是去赚钱的结果进了集贤堂却被一个穷酸秀才以蜀人的缘故为难。”


    “莹莹与他争执了几句他就将莹莹活生生打死了。”


    这秀才认罪也利索口口声声是为了死在洛阳的士兵报仇。进牢狱之前还冲着郁少爷笑说:“你们蜀人真当该死。”


    但谁都看得出秀才只是一把刀背后还有人站着。


    钱妈妈:“四年前蜀州和洛阳的事情早已经被人渐渐淡忘了哪里还有人专门记着此事为难一个蜀州小姑娘?借口罢了。后来查出来是博远侯府大少爷挑唆的。”


    但人家只是叫底下的人请穷酸秀才喝过一次酒什么都没有做你能拿他怎么样呢?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条人命没了林大少爷在背后什么事情也没有。


    钱妈妈直到现在还气“幸而捅过一刀不然更是憋闷。”


    兰山君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件旧事。她沉默良久道:“多谢妈妈告知我此事。”


    钱妈妈给她怀里又添了一个牡丹纹样的手炉:“此事是我们将姑娘牵连在里头了日后说不得会给你带去什么麻烦肯定是要跟你说清楚的。”


    寿老夫人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等钱妈妈说完之后才道:“山君你往后若是因此事碰见了麻烦只管来找我。


    ”


    兰山君再次道谢。


    寿老夫人精神头不太好勉强笑了笑便让钱妈妈送兰山君离开。


    钱妈妈因今日兰山君跟着去了一趟雒水对她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一个劲的道:“您心地好


    等送走人她回到堂庭就见老夫人手里的杯子碎在了地上。她眼眶一红叫小丫鬟进来扫了碎杯子坐在一侧道:“您也别气如今邬阁老回来了这条人命不会就这般算了。”


    寿老夫人却摇头“正是因为他回来了行舟这条命清梧怕是连一刀都不能为他还手了。”


    钱妈妈擦眼泪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寿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行事变了。”


    她感喟道:“可能是他老了。我总觉得他回来后的手段软了很多顾忌也增了许多。”


    “博远侯府正如日中天他不可能为了苏行舟得罪人。”


    苏行舟的死因着邬庆川跟郁清梧的关系便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命了。大家都在看邬阁老怎么行事。


    寿老夫人疲惫的闭上眼睛“且这等的时候博远侯府为什么要杀苏行舟?”


    这里面还有得说道。


    ……


    郁家灵堂里邬阁老用手压着郁清梧的肩膀沉声道:“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冷静。这件事情不一定就是林冀做的。”


    林家大少爷名林冀。


    郁清梧默然并不否认这个猜测。


    邬阁老“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凶。否则一味盯准了林家反而不好容易让人坐山观虎斗。”


    他看向棺木轻轻将手搭在上面“清梧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吗?”


    郁清梧懂他的意思。他也知道先生刚回洛阳正在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做出让先生为难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依先生的意思阿兄的命便这样算了吗?”


    邬阁老:“不可能算了。但却不是现在算。”


    他一言定下章程拍拍郁清梧的肩膀“这几日就为行舟下葬吧。”


    郁清梧猛的抬头“下葬?”


    邬阁老:“不然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郁清梧身子颤抖起来“可是先生一旦下葬就什么证据都没了就是咱们什么都不追究的哨声——”


    邬阁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压了压沉声道:“清梧你别蠢。”


    他说“你蠢过一次了在淮陵待了三年你还要再蠢一


    次吗?”


    郁清梧神情怔怔,喃喃问:“那阿兄的命呢?”


    邬阁老还是那句话:“等以后——你如今有什么底气呢?”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家世,没有权势。


    邬阁老问,“你有什么?”


    郁清梧双手紧紧的握住,肩膀一点点被先生压着沉下去,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有。”


    邬阁老这才放心。


    他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


    外头下雪了,他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把黑伞撑着出了门。


    郁清梧跪在堂前看着他没了影踪,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拿出一根新的蜡烛去接祭灯的烛火,轻声道:“那阿兄……你慢点去阴曹,慢点再去……”


    ……


    另外一边,兰山君回到了镇国公府。朱氏几人早就等着了,见着人回,连忙道:“怎么如此晚?”


    兰山君说出寿老夫人的说辞,“先去看外祖母的刀,看了一会,钱妈妈便说带我去铁珍阁看看,那里还有几把寿老夫人的刀。”


    朱氏皱眉,“山君,这是你失礼了,人家只是提一提,没成想你竟然答应,她只好带着你去看。”


    她说,“你该回来问问我的。”


    兰山君点头:“我下回知晓了。”


    朱氏见她脸色疲惫,心软道:“快些坐下歇会吧,我们也在听你三哥哥说要紧的事情呢。”


    兰三少爷连忙又把郁清梧同乡死在雒水的消息说了一遍,撇嘴道:“当时他来书院找人,借着邬阁老的脸面架势大得很,一双眼睛好像要吃人一般。”


    “结果找了这么久,没成想同乡是失足落水。这下子总不至于说我们推他下去的吧?”


    三少夫人手紧了紧,到底没有在婆母面前说丈夫的不是。


    朱氏担忧道:“往后你们出门,多带几个小厮,如今冬日里雨水足,又有冰雪,路也滑得很。”


    兰三少爷哈了一声:“我才不去那般的地方,我跟他可不一样,我闲着无事么?”


    雒水边是穷苦人家才去的。


    兰山君今日听了苏家兄妹的事情,本就闷着一口气,闻言抬眸看过去:“人死如灯灭,三哥且积些口德。”


    兰三少爷张口就道:“我又没说什么!”


    兰山君站起来,冷笑道:“你闲着无事,难道别人是有事么?”


    奸贼杀人,权贵愚人,本就毫无道理。


    难道是苏行舟自己去的雒水河里吗?


    难道是苏莹莹自己愿意死在集贤堂吗


    ?


    她朝着朱氏行礼,“母亲,我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朱氏目瞪口呆,但见她目光里含着火,又不好说教,只能无奈道:“那你就去歇息。”


    等人走了,她眼眶一红,“你们也回去吧。”


    三少夫人连忙站起来抓着还想叫嚣的丈夫起身告辞,兰慧瞪了三哥一眼,等三哥三嫂走了,她才跟母亲道:“你可别怪六姐姐,连我都知晓郁清梧是蜀州人,那他的同乡肯定也是蜀州人啊,三哥哥也太不把六姐姐当回事了,怎可当着她的面就说出来。”


    朱氏:“我知道的,你瞧,我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嘛!”


    兰慧也站起来要走,“你该说说三哥哥的!”


    朱氏:“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小年岁,怎么话倒是越来越多。”


    兰慧撇嘴,抬腿就走。


    朱氏追出去叫人给她打伞,“又下雪了,今年雪就没停过!”


    ……


    雪夜里,兰山君让赵妈妈为她点了一盏灯。她坐在书桌前,慢吞吞研墨,本是要将老和尚的画像画出来的。


    若老和尚的身份有异,这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她不敢画。


    至少现在敌情未明,她不敢画出来。


    只是到底将老和尚跟自己被困淮陵联系了起来。


    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将挂在柱子上的戒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