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作品:《你这调查员红切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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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的秘密。」”


    听见警探复述出这句话,水田久三郎才明显面色煞白,露出真正被刺中心事的表情。


    外面的警员不明所以地窃窃私语,他们、包括负责前两轮审讯的竹田组的警员,都没来得及从萩原和警探那里得知最新的信息。


    高桥对水田所说的,是警方拿到通信监控后获得的消息。水田不久前曾注册过一个新的邮箱,向小信和案的死者木村发信。


    “不,我没有害他!”水田久三郎的声音,骤然激烈地抬高起来。


    他激动地站起身,被跟桌椅虚虚连着的手铐拽了个踉跄。外面的警员紧张地监视着他。


    “那说说你知道什么。”


    高桥廉仿佛不为所动,盯着水田的眼睛问道。水田的神经几乎被击溃了:


    “我没有杀木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给他发了这样的信息。只是一封凑巧的信件而已。”


    高桥不作声,抬手在桌面上一叩。


    水田避开高桥的视线,重新缩回椅子上,试图回到审讯开始前的封闭状态。


    “不能,不能就因为这点巧合——”


    他似乎也觉得无可辩解:“不能就这样……你们在心里已经判我死刑了吧。”


    “这……算是有点失败了吧?”有的警员交头接耳,“嫌犯都被打击得自闭了欸。”


    老巡警向发出议论的声源瞪了过去,目光狠狠得仿佛要从他们背上烧穿个洞。


    审讯室里,气氛却相反地冷寂下来。


    水田像是感觉到冷,自嘴唇开始,直到全身都打起了哆嗦。


    “抬起头。”高桥廉平淡地要求他。


    萩原也不由紧盯面前的单向玻璃。高桥警探并非在审讯环节上出了纰漏,但用的也不可谓不是极端手段。这着实是一记险招——


    “我们在分析木村的死亡原因。”


    高桥廉将这句话讲得很慢,几乎算是一字一顿,仿佛是在等水田真正地听清。


    水田迟缓地抬起头,他隔着看不太清楚的视线,瞧向面容冰冷的警探。


    那对灰色的眼睛里,写着的不是敌视,似乎也不是愤怒。而是另一种极度的、同样可以击垮他的专注。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一定会破案。”高桥说,“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水田久三郎似乎想要回答,却张不开嘴。他嘴唇颤抖着,泪无声地淌过脸颊。


    对面的警探给他递过来一点纸巾。


    水田牢牢咬住牙关,努力克制它们的颤抖,不叫它们磕碰出奇怪的声音。


    “所以,你需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全部,帮助我们找出最完整的真相。”


    水田哽咽着含糊应了一声,擦掉眼泪。


    “那么我们正式开始吧。”高桥廉将手中不知真假拿着的一沓资料,翻过了几页。


    “还没有向你介绍——我是高桥廉。”


    随着高桥警探的这句话音放下,审讯室外面屏息关注着动态的人,才重新一阵嗡嗡作响。


    高桥警探以有限的信息,就已经迫使嫌疑人审视自己所处的不利境地,促使他尽快开口——这种方法,其他人并不是不明白。


    而在此之后,警探快速与嫌疑人重建信任的方式,也是看似简单、实则难以成功的。


    这样的联合技巧,由于实际操作时候影响因素太多、而失败的后果又几乎是不可挽救的,而长时间仅作为理论被人们泛泛地知道。


    受着议论的时候,高桥廉已经将死者与水田本就少有的交集,大致过了一遍。


    “你和木村都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你开始注意到木村,是因为摄影社?”


    高桥廉寥寥地一翻资料。


    “木村在十月的摄影大赛中拿了头奖。”


    “木村是医科学生,摄影是你的专业。然而在专业老师的评价里,你却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高桥念这些理由的声音毫无感情。


    水田在尚未清晰的视线中痛苦地注意到,这位警探似乎略过了许多材料,只潦草地总结了一两行。


    警探好像真的只是简单地在审阅这一份材料,而并不需要用这份资料来击溃谁。


    水田的嘴唇颤了一下。他这才说:“是。”


    “但我没想杀死他,我根本没想要杀死他。”


    他求救地、张皇地抬起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警探,没意识到自己吐出来的话,有多么像是杀人犯后悔时说的话。


    “警官先生,您也查到了吧?我只是小小地吓唬了他一下,仅此而已。”


    是的,只是一封无名的恐吓信——不是敲诈勒索,也不是真的生命威胁。


    只是个学生间心有不甘的恶作剧,仅此而已。


    水田依旧这样惯性地自我说服着。就像这样自心间念过百遍,拙劣的借口就会幻化成真、神的眼睛也会被黑影蒙蔽一样。


    但是……


    「——我知道你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被他莫名其妙地、送给木村的话,却真的更像是有形的影子,在自己心头萦绕不去。


    “照你的说法,你最初只是想要简单吓一吓他。”高桥廉道,“在你送完恐吓信、并且木村自行离开摄影社之后,原本就该停手了。”


    “那么为什么在一个多月后,你会跟随木村来到小信和町?”


    警探的用词叫外面的人啧了半天。“真文明呐,警探。”他们感叹道,称赞的语气透着微妙。


    水田抿住唇,意外地沉默了许久。


    直到高桥廉轻轻地磕了一下桌面,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继续开始说:


    “因为……”


    “我发现,在收到那封恐吓信后,木村表现得真的很怪异。”


    *


    水田简述了他盯上木村的经过,以及木村行为的异常,还有他偶然听同社的学生说,木村要去到长野、一个叫作小信和的乡下地方的事。


    “木村本来毕业要留在医学院的。不知怎么,我听人说他好像要走。总不至于是因为那封恐吓信吧?我明明只随便写了一句话。”


    水田不能理解似地说道。但为着那句神使鬼差的话,他又掩不住地有一分心虚。


    “我也弄不明白。像是魇着了似地,我就是想知道他的秘密。虽然那始于我编造的谎言,但说不定那里有什么东西,真的存在。”


    尽管水田的动机叫人不可思议,对自己的恶意在叙述中找了诸多借口;但的确松口向他们吐露了不少信息。


    萩原研二恍然认识到,高桥廉尽管在他们面前寡言而冷淡,却从不在审讯中吝啬那些拨弄情绪的技巧。


    高桥警探对这些手段,真正是信手拈来。


    无论是同情、威慑、还是友善,在他口中都能轻易地流转,转换醇熟得令人心惊。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情绪上的重重抛起落下,水田头一次向审讯人员展示信赖。


    但对方这次的坦诚,反而给案情的真面目蒙上了新的疑云。


    水田虽对死者有过恐吓、和不耻的尾随行为,却不像是杀害死者的真凶。


    萩原相信高桥警探也肯定注意到了——有些特别的问题,警探早已不着痕迹地反复问过几次。


    水田久三郎主观上基本没在说谎。但他所叙述的事件,又的确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正当萩原拧着眉思索的时候,围观的本部警员轰然一散。他们分开一条线,叫身后的某位警官上前来:“竹田警部。”


    警部无声地一挥手,像是驱赶不动弹的羊群。


    “三枝?你们怎么没去里面。”


    “专案组的人来啦。”三枝答道,“警探一个人在审。就是神户警视提到过的,「那个」警探。”


    三枝着重的咬字,叫萩原和老巡警听得心里一跳。竹田道:“哦,是他。”


    竹田警部皱眉听了一声半响,就犹疑道:“他这都是问的什么?”


    “好像是诸伏帮他们新拿到的信息。”三枝似无所觉地笑,“不过嘛,这本来也是人家的案子嘛。”


    这时候,审讯室里的水田,基本把大部分事情都交代。他的叙述重点模糊而感情有余,但高桥廉还是耐心地听他一点点讲到尾声。


    再提起被害人的那组、被导师夸作“有大地的气息”的获奖作品,水田依旧耿耿于怀。


    “他的照片,一定经过了某种处理。一定有……”


    “你觉得,导致木村死亡的原因,和他的摄影有关吗?”


    高桥突然问。这是他自良好的对话氛围形成以来,第一次主动地打断水田。“你说过,他「手里拿着相机」。”


    水田久三郎看着高桥警探。


    在监控的人眼里,他几乎没有作答;但坐在他面前的高桥,却能看出——


    水田那双颤动的眼睛,微不可查地上下一点。它代替同样颤动的、发不出声的嘴唇,代替僵直得如同蜡像的身躯,给高桥警探交出了肯定的答案。


    高桥廉又问: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抛下他的尸体逃走了?”


    水田完全没能回答。


    他眼睛里的光点趋于混乱,不再聚拢成一束,而是四散而逃;像是雨滴落到地面上、又带起飞溅的泥点。


    黑暗悄然爬进他的眼睛。他的恐惧里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水田久三郎发出怪异的嗬嗬声。他的身子弓了起来,像是努力要弯成一个圈。


    “不好!”门外盯着审讯的三枝,发出一声惊呼。


    「“拦住他,警探。”」竹田警部大跨步抢上前去,抢过通讯的耳机,「“别手软,打昏他。”」


    高桥沉声喝道:“水田久三郎。”


    水田的骨头扭曲起来,发出虐待自己的嘎吱作响。他猛颤一下,仿佛勉强听见自己的名字,正在努力地挣扎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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