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君臣父子,表面夫妻

作品:《遗落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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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四,立夏。


    紫微宫,淡然凝轩。


    夜来春雷惊梦,细听窗外雨落绵绵。


    嘉贵妃转头看烨帝睡得正熟,仔细为他掖了掖被角,轻轻起身下床,隐隐见殿前有灯火闪烁,便披了件氅衣出去探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嘉贵妃一进稍间,倏然见烨帝坐在床上,问道:“你怎么醒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可是我吵醒你了?”


    “自然不是,刚刚雷声震天,我便醒了。”


    烨帝打量嘉贵妃神色凝重,蹙眉问道:“外头什么人?”


    “玉婕来报,安熹侯夫人殁了。”


    烨帝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


    “日薄时分。”


    “昨日在西郊行宫,景昶便被安亲王府的人急匆匆地叫了回去,说是小覃氏要生了,怎么突然间人就没了,那孩子呢?”


    “是个女孩,倒还平安,只是可怜了小覃氏。”


    嘉贵妃一脸愁容,娓娓道:“听说不仅请了叶邈和司药司的张尚仪,安熹侯还求了阮夫人帮忙去请与她母家有深交的越神医,昕儿闻讯,当即派人去襄城请了来,但小覃氏被孩子拖了太久,连神医都回天乏术。”


    “可怜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娘,日后景昶必要再娶,还不知是何光景。”


    “你想得到远,人才殁了,你便急着给你侄儿讨下门亲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感慨两句,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四嫂,极重视嫡庶之分,现下小覃氏没能留下个哥儿,等到二十七月丧期一过,她必定会找皇后物色新的儿媳。”


    “她的眼里倒只有嫡子,可曾真的在乎过自己儿子的感受?这些年来,安熹侯膝下无子,哪怕是被催得紧,但他连个通房都没收,可想人家夫妻情笃。玉婕问了安亲王府报信的人,说他当时在小覃氏榻前都哭晕过去了。”


    “景昶是重感情的孩子,只可惜他与小覃氏夫妻缘浅。”


    “我知道你一向看重这个侄子,但你能不能把你担心他的心思,分给你自己儿子一半?说句你不爱听的,景明也是相当于一出生便没了娘,眼下正犯着病呢,你就一点不着急?”


    “知道我不爱听你还说,不是,老三怎么就没娘了,皇后和你不都是他娘吗?”


    “姨娘也是娘?”


    烨帝一时语塞,“我......那个,白日里,我还听皇后说老三好些了,是吧。”


    “我也有两日没过去瞧了,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说着嘉贵妃翻身倒下,甩开身上披着的氅衣,背对着烨帝躺着。


    俯身看嘉贵妃沉着脸,烨帝转瞬换了颜色,试探了一句,“睡了?”


    见嘉贵妃不搭理他,轻手将被子给她盖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真的有让玉婕去看他的。”


    “反正他病得有些日子了,你要是有心,就亲自去看他。”


    哪知嘉贵妃扬手掀开被子,吓得烨帝一哆嗦,好在反应及时,躲得快,没有被被角打到。


    烨帝长出一口气,又扯着被子给嘉贵妃盖上,“好好好,我明天就去看,不,天亮之后,下朝了我就去,你别气哈,睡觉生气不好啊!”


    翌日,从太微宫散朝后,烨帝果真去花晨月夕看景明了,只是不巧,景明当时并未睡醒。


    凌芸为烨帝的突然莅临感到意外,又不敢怠慢,不想烨帝也不吃茶,询问过景明平时的用药,嘱咐凌芸照顾他的同时也要仔细自己身子,逗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临走前特地到床前端详景明好一会儿。


    为表恭敬,凌芸本想送烨帝出涵韫楼,但被烨帝拒绝,凌芸只能听命,便只在牡丹堂前目送烨帝离开。


    见烨帝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内,凌芸匆匆往回走,紧张兮兮地问秋菊:“皇极殿那边当真没有事先递过话说陛下要来吗?”


    秋菊亦是一脸迷茫,“奴婢的确不知,昨日皇后娘娘来的时候,也未向主子提及此事?”


    “没有呀!”


    景明常说烨帝向来对他漠不关心,虽然凭凌芸的感觉,烨帝不是真正不疼景明,但事实确实如此。


    从成婚至今,景明被烨帝罚跪训责的次数,凌芸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


    偏景明还是爱和烨帝呛声,平时处事总是故意留些纰漏,让烨帝抓住尾巴,景明借此拿宸妃揶揄他,想要从中套出什么话来。


    只是,烨帝将他的如意算盘摸得透透的,通常都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迂回战术,每每都是景明懊恼又被他耍。


    凌芸心想,哪有真正的无事生非,其实,景明总是犯错惹怒烨帝,应该是很渴望得到他的关注吧。


    近来,景明意识逐渐清醒,闲来无事和凌芸半开玩笑地打赌,说烨帝肯定不会亲自去看他,凌芸不信烨帝是真的冷血无情之人,只是暂时无暇,必会抽空看他。


    然而,景明病了一个来月,烨帝真的只是叫玉婕过来探望了两次。


    皇后为了圆烨帝的面子,还说他政务繁忙,话里话外是安抚景明情绪,又叫凌芸这个做儿媳的不要挑理。


    当然,凌芸也没那个闲心去挑理,更不敢挑理,只是感慨叹息天家亲情,真的如纸一般浅薄。


    但万万没想到,烨帝会搞突然袭击。


    凌芸不自觉地扫视后院,嘟囔道:“奇怪,这莲心又去哪了?也不知道她昨天去内侍局领份例,从玉婕哪里听说什么没有?”


    前脚凌芸进了明居,后脚秋菊便将殿门掩上,回头对廊下的福祐使了个眼色,福祐会意转身离开。


    二人走到牡丹堂西山墙,秋菊近前低声问道:“没寻到莲心吗?”


    “没在她自己房里,前后院我都看过了,都没有。”


    秋菊越想越不安,“这人能去哪儿呢?”


    这边凌芸匆匆进了里间,一边挂起帷帐,一边对床上的人道:“行啦,父皇走了,别装了。”


    景明猛地睁开眼,甩手掀开被子,噌的一下坐起身,长出一口气,“哎哟我的天,可快憋死我了。”唬得凌芸一愣。


    看景明满脸通红,额头上满是细汗,凌芸惊道:“又不是叫你装死,你怎么还憋成这样?”说着拿着帕子坐到他身边给他擦汗。


    “你可不知道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多难受!”


    景明一脸委屈地抱怨,“我真的是生怕被他发现我醒着呢,直翻白眼不敢让眼皮睫毛动一下!”


    “翻白眼就能不动?”


    凌芸一脸惊奇,自己也闭上眼尝试了一下,哪知就那一瞬的功夫,再睁开眼时,忽悠一下,咧嘴道:“这多难受啊!我现在都迷糊了,你也不嫌难受。”


    然后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景明,“你干嘛非要装睡嘛,让父皇知道你好些了,不是能安心些嘛。”


    “他才不是关心我呢。”


    景明嘴硬道:“必然是母后,或者嘉娘娘,再不就是皇姐、玉婕,定是她们跟他说的,让他过来的,他心想也该过来走个过场,好让母后她们放心。”


    “父皇日理万机,便是只让玉婕来,也无可厚非。而今能亲自来已实属不易,你呀,就偷着乐吧!”


    “他是我亲爹,我和他生活十多年了,你才多久,你只是被他虚伪的表象欺骗了而已。”


    景明嘴角分明衔着难掩的笑,凌芸一副看透的表情,不拆穿他,随口敷衍道:“行行行,知父莫若子,你赢了,行了吧!”


    从花晨月夕离开时,李正德察觉到水榭那边似乎有人,趁烨帝不备,上前一步,想要挡住烨帝的眼角余光,哪知玉婕早先于他发觉并瞧清楚水榭上的人是谁。


    不想烨帝突然转头,吓得李正德一哆嗦,却听他问道:“玉婕,你看老三今日如何?”李正德乖觉地向后退步,给玉婕让位置。


    玉婕疾步上前,面色如常道:“回陛下,方才瞧三殿下的气色照比前几日的确好了很多。”


    烨帝颔首,笑道:“朕看他也装得不错。”


    突然话锋一转,又问:“老四最近在忙什么?朕今日未在勤政殿见到他。”


    闻声,李正德心里一咯噔,两眼瞪得溜圆,竖着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