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2章 真定之王

作品:《姐夫帮你打天下

    无人发话,先同时解剑——


    “当啷啷”一阵铁鸣,三十余柄佩剑横置膝前,寒光与赤符相映,冷与热交织成一片诡异雾气。


    耿纯先抬头,额前旧疤仍泛红,声音沙哑却带笑:


    “臣等已草拟即位仪注,只缺一行——吉日。”


    言罢,双手高举木简,简首赫然写定:


    “六月朔日辰时,鄗城千秋亭,即位告天。”


    刘秀目光掠过简上,掠过众臣,掠过剑林,最后落在自己左掌——


    焦痕仍在,新肉初生,痒,像小龙在皮下游走。


    他深吸一口气,忽抬手,把木简整个按下,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帐角铜灯炸出灯花:


    “既如此,便依卿等——六月朔,辰时。”


    一句话,三十余柄剑同时立起,剑尖指地,众臣额头触地,三声“万岁”冲帐而出,惊散槐上早蝉。


    当日午后,百里加急骑四出,皆负赤漆函,函面烙火纹,封口压焦红掌印。


    函内一纸,寥寥数行,却重若千钧:


    “大汉火德复兴,萧王受命于天,谨以六月朔日辰时,即位鄗城千秋亭。


    愿与诸君共襄大典,同举龙旗。


    敢不至者,火符照之。”


    收帖者,赵国张氏、钜鹿耿氏、常山李氏、中山刘氏、安平崔氏……凡河北冠盖,无一漏网。


    帖出第三日,第一批回信抵达:


    “臣等誓以死奉迎,愿输粮三千斛,甲五百副,助天子登极。”


    赤函堆满行辕侧厢,像一座小火山,静静等六月喷发。


    冯异受命,总摄大典,开列清单,昼夜张榜:


    1. 筑坛:千秋亭南,土坛三层,上径二十八步,象“四七”;下径六十步,象“六甲”;层高皆九尺,象“阳九”。


    2. 仪仗:赤旗五千,色如朝霞;鼓车三百,声震百里;长剑三千,柄缠朱丝。


    3. 祭器:铜鼎七,象七星;陶豆十二,象月辰;俎案皆以赤桑木雕龙,不施漆,存其火性。


    4. 告天文:强华撰,邓晨润色,刘秀亲书,刻于玉版,字填朱砂,祭天毕,埋坛心,永镇火德。


    5. 宾客:文官自掾史以上,武将自校尉以上,河北贵族自县令以上,悉赴陪位。


    榜文一出,鄗城四野,赤桑树被伐一空,远远望去,如大地被剃去头发,露出火红的头皮。


    五月二十八夜,大典前最后三天。


    刘秀独召冯异,屏退左右,只留一盏铜灯。


    灯侧,摊着赤符、掌印、历书、星图。


    “公孙,”他声音低哑,“我若登坛,更始尚在长安,赤眉犹在关中,山东刘永、陇西隗嚣、蜀中公孙述……皆称帝号。我这一呼,是龙吟,还是众矢之的?”


    冯异对答,不慌不忙,只伸两指,拈起星图:


    “六月朔,日出前一刻,火宿主星现于东方,光掩太白,是谓‘火夺金辉’,天象已示:火德当革白帝之残。


    人心更明——河北百万户,只识萧王,不知更始;关中赤眉,替主公除更始;山东刘永,坐待主公号令。


    主公登坛,非众矢之的,乃万矢之源;一矢出,天下响应。”


    刘秀默然,良久,忽笑,笑里带苦:“你等把我推上火盆,还嫌火小?”


    冯异顿首:“火小,则可熄;火大,则燎原。主公掌印,掌的是天下之焦,非一人之灼。”


    灯焰跳,刘秀掌心旧焦痕随之跳动,像小龙呼应。


    他抬手,覆于冯异顶:“辰时——莫误。”


    六月初一前夜,鄗城无眠。


    土坛已成,赤旗如林,风一过,旗角拍击,发出闷雷般“咚咚”——像天鼓,也像人心。


    刘秀披发,独登行宫小楼,望南方天际:


    云层层叠起,边缘被月光镀银,内里却透出暗红,像一块烧到透明的炭,随时会裂。


    他伸手,似想推开那层赤云,又似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把热风。


    风里有松脂味,有桑木味,也有淡淡的、说不清的焦肉味——


    那是他自己掌心的味道,也是天下焦心的味道。


    六月,辰时,龙将翥。


    火,已无法再藏。


    六月初二,鄗城南驿道,朝霞未醒,尘土先醒。


    赤帷帐幕自城阙连到千秋亭,像一条燃烧的河;河面上,飘的是车辚辚、马萧萧、环佩叮当。


    赵国张氏的车先头到——驷马高盖,青铜镶角,一走动便是一队移动编钟;


    钜鹿耿氏紧跟,五十骑家兵皆披朱袍,马上横槊,槊缨红得晃眼;


    中山刘氏、安平崔氏、河间邢氏……依次排开,车轴挤车轴,马蹄叠马蹄。


    冯异青袍小冠,立在驿门,脸上笑纹一层叠一层,底下却藏着青黑——他已三日两夜未合眼。


    “冯将军,某部输粮两千斛,何处缴?”


    “冯将军,族中献马三百匹,槽枛安在?”


    “冯将军,老夫年高,可否就近安排静舍?”


    问声此起彼伏,冯异左揖右躬,嗓子已哑,仍得笑——笑出褶子,褶子里夹着汗,汗里夹着苦。


    车马长龙尽头,却独缺一面纛——真定王刘杨的“北斗旗”。


    日晷影子渐短,驿道尽头仍只有尘土,没有王驾。


    第一次问,是在巳时。


    刘秀倚栏,似随意:“真定王何至?”


    冯异答:“路远,或稍后。”


    午时再问,刘秀已踱到城门口,目光越过人头攒动:“仍未至?”


    冯异只能揖:“已遣骑迎出三十里,暂无回。”


    第三次,日头西斜,赤帷被晒得发暗,刘秀站在箭楼上,声音低却咬得重:“第三次——真定王,何在?”


    冯异垂首,不敢仰视,掌心全是汗——他知道,这不是问刘杨,是在问河北人心最后一块拼图。


    夜里,驿馆大厅灯如昼。


    高冠贵人分席而坐,案上炙羊、候鲊、新丰酒,堆成小山;


    乐工击筑,声调却压不住议论:


    “真定王不至,莫非有贰心?”


    “刘杨握真定铁骑三万,若缺席,大典失色一半!”


    冯异穿梭劝酒,笑到面皮发僵,耳畔却像塞了棉花,嗡鸣一片。


    他想起自己拟的“宾客簿”——


    真定王名下,原定献:


    铁骑五千、粮万斛、朱旗三千、北斗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