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桂棹渡寒江

作品:《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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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云慌张出逃,猛将门关上,屋内却传来幽幽的话音。


    “蔺云,你不用担心我。”


    “你回宫忙去吧。”


    “不碍事。”


    “听话,我没事。”


    蔺云明白,真要宽慰一个人就对事情闭口不提。留她在自己的一方宅院中安静容身便好。


    “好,我晚些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蔺云在门口等了许久,听到屋里飘出一声“好”,他这才能放心离开。


    因翰林学士院离夹城很近,蔺云走夹城回宫后便顺道想去里面找内侍打探打探情况。


    学士院门口一角,女子的残衣还有那独一无二的拴在绶带上印信玉章,全都被人扔在地上。


    看这样子,怕是已经被不少人踩踏过了。


    蔺云将这些捡起收入袖中,眼里不禁闪出一丝凌厉。


    怎的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竟还能将一个女子公然折辱成这样。这学士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各个都是在看笑话?亏他们自称是饱读圣贤之书,对待一个女官竟这样冷漠刻薄。


    他握紧了拳,舒了一口气后又松开,转身回了内侍省值房。值房中只有他与秋浦两人,秋浦如今是奚官局的一位小管事,平时闲来就会在值房里给蔺云做一些杂活。


    见蔺云带着一身压抑与愤怒,秋浦没敢上前多问,只站在一旁悄悄观察。


    蔺云将蟹钳把玩捏在指尖,用指腹触碰挤压着蟹钳的尖锐,这事若是他能替就好了。


    思索之时,钱暄正从外朝回来,进了蔺云的值房。


    “钱将军。”


    钱暄递给秋浦一个眼神,让他先退下,而后说道,“蔺云,我准备明日与哥舒将军再去东川。”


    “啊?可是因为吐蕃又有异动?”


    钱暄摇了摇头,“是山南道有动静,我与哥舒元悄悄回东川,打算暗中给山南节度使后方一个牵制。”


    “我定会守口如瓶。”


    “我把神策军兵符留给你,万一宫里出了什么事,你还能急调五千神策军。”


    “那卑职这几日就去与几位将军对接。”


    “好。”钱暄顿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对了,叶司言她......”


    “您听说了?”


    钱暄点了点头。他不仅听说叶容钰出了事,还听说她事后衣冠不整跑了半座宫城。


    钱暄也认为这事是冲着皇后来的,只不过他没说出口。


    蔺云有些惊讶,“这怕不是有人故意在传。”


    “是,不过等风头过去就好,宫里人什么事没见过,传一阵便罢了。”


    蔺云点了点头,只心想着,反正宫里不干净的多了去了,她这才算什么。况且,明眼人都能清楚,她这茬又怪不得她,但愿她能早点想开些,别太介意了,日子总归都得过下去。


    -


    叶容钰把自己泡在热水中,洗掉了身上的黏腻。然后她拿起了蔺云留给她的衣服,一套榴花色打底的圆领袍,纹样花哨,翻领里料为绿色,长衫中单还夹带着淡淡的皂荚香气。


    她独自去了东市东北侧的江边上,坐在秋草丛中,一腿蜷起一腿随意平放,嘴里还叼了一根长长的草。


    岸边林立的商铺,人群来来往往。叶容钰想将自己的魂魄抽出,去感受这些行人游子会不会有更甚于自己的悲喜。


    深不见底的池水就在眼前,多看上几眼都会有同池鱼共沉的冲动。


    对这一汪寒潭,她开始想到自己的老爹、去世的母亲,还有代替母亲照顾自己的姨娘,家中的弟弟妹妹。她远赴长安奔前程,可却在争斗中没能保护好自己,叶容钰感觉很愧疚。


    这种愧疚还比不得受了箭伤流上一胳膊的血。


    她理性上明白,现在求死已经不划算了,但却会忍不住想如果就这么跳进去,在寒潭刺骨的水流中了结掉是不是更快意。


    “公子所愁何事?”这声音如石上清泉一般悦耳。


    “嗯?”


    叶容钰被打断了思绪,当她猛地回头,只见一女子婷婷袅袅,广袖随风如雾,怀里抱着一只琵琶。


    叶容钰竟一时羞赧,不知所措的别过头来。


    昏昏沉沉一天的叶容钰这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袭男装,而且这款式颜色确实像个长安纨绔。


    “就让奴家为公子献曲一首吧。”那女子低眉盈盈道。


    叶容钰不知如何作答,她一摸怀中,刚好还有银钱,于是全都掏了出来扔给那女子,并用低哑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不必了。”


    谁知那女子接了钱塞进荷包后,竟走到叶容钰身侧,从袖中伸出纤手,叶容钰往一侧躲却没来得及,那女子已然触碰到了叶容钰的胸口。


    两个人都尴尬了一下。


    “姑......公子。”那女子先开了口,“你一个人来这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走到这了。”叶容钰太久没喝水了,清了清嗓声音还是很沙哑。


    “这里午后可是寻花问柳的地方。”


    经此提醒,叶容钰这才环顾了江畔,才子佳人相伴相依,也难怪有烟花娘子会主动跟自己搭讪。


    这女子手扶着叶容钰的肩,发现她帽子还有些潮气,于是她扶着叶容钰的手腕,将叶容钰的手抬起。


    “你头发还湿着,随我去月亭中,我给你擦一擦吧。”


    “不必了,我这就准备回去。”


    叶容钰抽回手,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子。


    “头发湿着,一会天晚吹了江风容易生病。”


    她看着叶容钰神情木然,眼神言语总是迟几拍子,于是擅自取下叶容钰头上的幞头,看到叶容钰额头上的伤痕时,她手上停顿了片刻。


    但她还是解开了叶容钰潮湿的发髻,将叶容钰的长发抖了抖,而后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拭一番,又从腰间取出一小瓶丹桂油倒在手间涂匀后擦在叶容钰的头发上。


    这淡淡的味道很好闻,叶容钰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好闻吗?”


    叶容钰点了点头。


    “那我既然也收了你的钱,这个就送给你了。”那女子将小小的瓷瓶塞在叶容钰手里,又用袖子擦了擦幞头,将幞头上的水气沾到袖子后重新给叶容钰戴上。


    待她刚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被突然起身的叶容钰拽住了袖子,险些踉跄一下。


    叶容钰知道自己因失神有些错乱了,忙扶住她,赔了个不是,而后问道,“这位姐姐,你那......你那有避子汤吗?我......我想买上一些。”


    说着叶容钰低下了头,生怕被人看到眼底的慌张。


    那女子愣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而后拉着叶容钰的手腕去了江边月亭,亭子有三层,第二层有许多柜子,抽屉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锁。


    她打开一个格,里面挂着衣物披帛,下面放着花簪首饰,还有一堆瓶瓶罐罐,最里侧则有一个个捆好的药包。


    “给,回去煎好,服两次就行了。”


    叶容钰接过药包,正准备掏钱时,手却被按住。


    “公子,比起活下去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不然我们这些烟花柳巷的人早都死干净了,另外,药性寒凉,天逐渐冷了,多吃点温补的东西。”


    说完,她先一步下了楼,叶容钰从站在亭栏处,看着她走向江边的身影。叶容钰嘴角勾出一点点浅笑,只可惜忘了问她叫什么。


    星垂天幕,月挂琼楼。


    蔺云在角楼鼓声落了之后才出宫,一到家门前却看见了从未有过的烟火气息。


    蔺云将双手拿着的东西背在身后,遮遮掩掩,他把步子放得很轻,一路走到后院,生怕将叶容钰惊扰了。


    叶容钰在厨房里,厨房的门窗大开,蔺云斜着身子看了看。


    她看上去已经好多了,眼下正穿着自己的衣服,身后长发只用一根丝绳绑的松散随意。她在厨房中忙活着,厨房窗子前还有一篓子鸡蛋,一筐新鲜的菜,菜根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院子里支起一个炉子,炉上有一只砂锅,散发着药味。


    这种感觉让蔺云觉得怪怪的。


    他忍不住大步走到厨房窗前,将窗户向外又拉了一下,探头过去叫了一声,“容钰。”


    叶容钰听到声音望向窗外,手上握的勺也从菜汤中抽了出来。


    “你回来了。”叶容钰看了看灶上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今日会宿在宫中,所以做饭的时候没考虑你。”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