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瘦硬梅枝

作品:《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

    《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全本免费阅读


    长空一声嘶鸣——


    鸷鸟飞旋过殿上苍穹,褐色一羽悠而飘落在殿前青阶。


    远眺万象浑然,悲秋千古,落叶寂委在地,独寒枝苍曲,挣扎延展。


    叶容钰手捏素单长摆,一步步沿青阶而上,每抬脚间都能从豆绿色的裤边下,看见腕上因镣铐留下的青红缚痕。


    直至六十尺台基高处,叶容钰跪在殿前,铿锵道了一声,“殿下,臣回来了。”


    褐羽随西风卷绕,悄无声息地融入在蓬乱的发髻。


    “快请进殿中,皇后殿下正在里面等你。”


    叶容钰低头一看,女史官服因受刑被人剥去,只剩下一身素色长单也尽是污泥血渍,这种窘迫下,叶容钰不由将赤着的脚往衣摆里又缩了缩,人也不复方才那般有底气。


    “臣害怕污了殿下阁中青砖。”


    郭姑姑探下头,眯了眯老花的双眼,打眼朝着地上一看。紧接着两手在腰间一抹,左顾右盼着招呼人过来。


    “哎呀!这!”


    “你们这些人还愣着,赶紧去找双干净绵软的鞋来。”


    穷秋之时地气寒凉,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冰上。


    套上一双如意绣鞋,叶容钰走起路也不再那么艰涩,这才攥着手心里的汗随着郭姑姑一路指引,入了承香殿的内阁。


    郭皇后丝毫不掩愉悦,一甩广袖指了指旁边的圈椅。


    “免礼,快坐!”


    “臣,谢殿下。”


    郭姑姑亲自奉上一只荷色瓷盏,“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安神茶,且先暖身吧。”


    叶容钰看着自己灰痕残余的手,又看着这秘色瓷盏玲珑精巧,一时间竟不敢伸手去接。


    殿宇堂皇仰难见顶,锦绣堆叠仕女如云,这映衬得她此刻很卑微。


    “别客气,叶大人快用吧。”


    “是。”


    叶容钰确实拘谨的过分,但郭皇后似乎对这些小节不甚在意,在叶容钰品饮茶汤时,她就让宫女香儿将印绶与青玉印信一并呈上。


    叶容钰赶忙放下半盏茶,看着托盘上的东西不由疑惑起来,“殿下,这......”


    “从今以后,你就是尚仪局的掌籍了。”


    尚仪局掌籍,正八品,入宫半年得升掌籍,这在宫里可前所未有。


    “臣谢殿下厚爱。”


    “容钰,幡儿能从十王宅的监视下出来,你功不可没。只因你入宫时间短,尚年轻,若现在主理一司,恐难服众,所以暂且让你做个掌籍,日后自不会亏待你。”


    “殿下赏识,臣没齿难忘。”


    叶容钰跪地受了封赏,她算是得偿所愿,至少前路可期了。


    正此时,十岁的郇王步入殿内,脚下生风。


    “母后!”


    郇王疾步从叶容钰身边擦过,却不曾注意到伏身于地的人。


    叶容钰见宫人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身上转移至郇王的时候,终于是懈下一口气。


    她默默周全礼数,叩恩后离开了承香殿。


    满地秋梧叶,风一扫就是一阵萧萧。


    蔺云正站在殿外长巷等她,他不侍奉人的时候就总板着一张脸,明明长得白净好看,却故意端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姿态。


    换做入宫前,叶容钰是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相处到一块儿。


    去年秋。


    四十四岁的新皇在大明宫含元殿受册,群臣上尊号曰含兴元圣文武皇帝,即是后人口中的纯宗。天下大赦,又新开女史班列,命各州选拔知书识礼的女子入宫为女史。


    今年二月,春寒料峭。


    叶容钰从距离京师西南两千二百余里的峆州奉江县出发赶赴长安。


    她以为自己能靠入宫后的遴选获得向上的机会,从此昂首过丹墀,成为家门之荣幸。


    这想法显然单纯的可笑,叶容钰只冒尖过一次,就差点被当时后宫的第一女官亲自出面给捏碎。


    还好这事有两面,她献的诗走了大运被皇后看上,否则这辈子别说是为皇后做事,恐怕就连皇后的影子都摸不到半个。


    这半年,她和蔺云用为数不多的资源,谋划布成一场长公主男宠纵火十王宅的局。局成之时,她身份被府上男宠识破,长公主动用私刑企图让她招供,甚至三度挥刀下落。


    第一次挥刀,叶容钰束之锁链内的身躯拼命抽扭翻身躲开了。


    第二次挥刀,内侍秋浦终于挣开绳索,腾空一跃拦下了郎将的胳膊。


    第三次挥刀,在叶容钰只想死个痛快的时候,来宣旨的钱姓内臣一甩拂尘卷住了刀刃。


    险象环生后,还好郭皇后没有视她为弃子。


    “你在笑什么啊?”


    “没......”


    叶容钰自嘲却被蔺云给看出来了,只不过蔺云还以为她是在得意,看着她脚上穿着双贴合的绣鞋,忍不住语气间生出些怪异。


    “亏我还急着回内侍省给你找双鞋来。”


    “多谢你了呀。”


    “你走慢点啊,你伤这么重。”


    蔺云甚至急得想上手拽一把,生怕她把伤口扯裂开又流血。


    最后只悄悄摘下她发间褐羽,在指尖揉成一个团后任它落在宫径。


    他当阉童的时候仗着自己练过就和同龄人抢饭吃,以至于年纪差不多的人都惧他,然后合起伙来孤立排挤他,比他大多些的嫉妒他日益精进的武艺,总会忍不住打压他欺负他。


    长此以往,他长到十七岁已经成了个孤僻的人,难得有人能包容他这酸鸡一般的人物,他有时候不得不上赶着一些。


    虽然也不见得全是包容,只是能跟他怼个旗鼓相当......


    “我得赶紧回去见秋兰还有小满姐,不然她们担心。”


    “入宫没多久,朋友倒是不少。”


    叶容钰顿住脚步,哂笑一下。


    “这你都能酸起来啊。”


    “真是有病。”


    越是熟,就越难逃被叶容钰嘴上一句。


    “跟你这种人处久了,没病也得烙下疯病。”蔺云自然嘴上也是不会相让的。


    “......”


    “算了,不跟你争,你现在升任尚仪局掌籍了,前途无量,我得哄好你日后好抱大腿。”


    “怼完才说这话,日后你要来尚仪局当差,我不得一天打你三回。”


    “早知这样,我就不让秋浦护着你了。”


    叶容钰听此刀了蔺云一眼。


    “嘁,没我你能回宫吗?”


    “切,没我你回得来?”


    蔺云吊了下白眼,不甘居下。


    “回不来我也是九品执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