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作品:《东风那惜小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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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中,姜绯捧着一盏热茶,放在唇边轻呷了一口,氤氲的水汽瞬间模糊了她的容颜。她一双眸子无波无澜,澹澹望向燕栖,“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如此吗?”


    燕栖的眼睫垂下来,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姜姐姐,我想好了。”


    她眼中一片清亮,透着些许哀求,“你可千万要帮我。”


    姜绯沉思片刻,道:“帮你可以。不过做戏要做全,万不能出什么纰漏。要在陛下那里蒙混过关,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燕栖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放心好了。”


    前些日子,燕栖拜托菱歌给她偷偷从宫外带进来一瓶假死药。用一个小瓷瓶装着,瓶口塞着木塞,药是黑色的,气味刺鼻难闻。


    菱歌说,这药吃下去三日,她身上就会长出大片大片的黑斑;起初只在颈间,随后数日便会向全身蔓延。七日后,她就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跟真死没什么两样。


    到那时,再着人将燕栖的“尸体”拿出去烧了,反正她的脸上也尽是黑斑,根本认不出来。李玄晖纵使想查,也是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十日后,燕栖身上的黑斑就会一点点消退,等到完全褪去后,她才能醒过来。


    姜绯轻轻嗤笑了一声,叹:“你就不怕这药出什么意外,万一你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燕栖说:“菱歌这药还是极稳妥的。她是芜州人,这药是芜州一个巫医给的。听说先前和她一起跳舞的舞姬不堪受辱,也是用这药假死逃脱。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姜绯微微颔首,抬高了眼帘,定定地看着她,抿唇道:“若是世人晓得了,定会道你傻。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当,非要隐姓埋名嫁给一个仕途不顺的书生。”


    燕栖心里不服气,她不愿听人说陆闳识的不好,就算是姜绯也不行。


    “现在还不是他的用武之地,含章那般好的才学,我不信他会一辈子沉沦下去。”


    燕栖嘴角上扬,“他说了,以后要给我挣个诰命呢!”


    姜绯神情哀悯,“傻丫头,就算他以后真的平步青云,也不可能给你挣个诰命。你曾是皇帝的贵妃,届时诰命下来了,你又以何种身份去受这个诰命呢?”


    燕栖笑了笑,“那就不要便是了。”


    她眼中泛起迢迢的秋水,絮絮道:“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他以后当不当大官,俸禄多不多,能不能给我挣诰命。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只有我们二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世人只知今日西京风光无限、艳绝京城的徐贵妃,不知昨日黎州街头凄凄惶惶、苟且偷生的徐燕栖。


    ……


    燕栖还记得,十五岁之前,她顶着一张满是伤疤的脸,去给别人做工。别人嫌她丑,不肯要她。她还欠了好多人的钱,还不上钱的时候,债主就带着一群人上门找她,揪着她的头发打她。她被打得疼了,也不敢大声哭,她越哭,他们就打得越来劲。


    因为她的容貌,燕栖不知受了多少奚落和冷眼。她的同窗嫌弃她,温钰厌恶她,就连小孩子见了她也吓得哇哇直哭,骂她是丑八怪。


    燕栖以为,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踩她一脚,卑微如蝼蚁一般,任人欺凌。


    可是陆闳识出现了。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仙君吧。


    燕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他不嫌她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字;给她买糖葫芦,带她去看灯会;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会帮她惩治那些欺负她的人;在她为容貌伤心的时候,会怜惜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哄她道:“我就很喜欢你。”


    陆闳识怜爱世人,像她这样的丑八怪,也能得到他的温柔以待。


    燕栖见惯了太多肮脏的东西,自以为自己也在浊世中练就了一颗凉薄的心。其实她不是,别人对她一点好,她也能记上很久。


    因为对她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只有真心付出的人,才值得她同样回馈以真心。


    姜绯怔怔地望着燕栖的眼睛,她眼中不知何时竟泛起了泪光,一片莹然皎洁。燕栖也凝望着她,目光坚定,透露着一往无前的执着。


    姜绯叹了一声,“好吧,既然你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你我以姐妹相称,我自然也不会棒打鸳鸯。”


    “今日的话,只是作为提醒。燕栖,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过我也相信你的眼光,他定会好好对你的。”


    燕栖呵呵地笑,起身蹲到姜绯的身边,将她的手贴在脸边蹭了蹭,喃喃道:“谢谢姜姐姐……”


    在这宫中,除了菱歌,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姜绯了。


    姜绯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燕栖走了,她当然舍不得。


    姜绯惊讶地发现,原来她竟是舍不得燕栖的。


    她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燕栖,觉得她空有一副好皮囊,以色事人,只是侥幸得了李玄晖的欢心。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只有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在宫中长盛不衰。


    后来,姜绯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她居然开始理解起李玄晖,暗暗在心里赞赏他的眼光。


    像燕栖这样的姑娘,也难怪李玄晖会爱极了她。


    对于燕栖的决定,她不做任何的评价,但她希望她幸福。


    燕栖在她身边蹲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姜姐姐,那我走了啊。”


    姜绯笑道:“走吧。”


    燕栖提着裙子,步履轻盈地向坤宁宫外走去,熹微的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光影湛湛,将少女单薄的影子晾在铺着金砖的地上。


    燕栖在殿门口顿住,她缓缓回头,鹿眼中溢出一抹浅浅的水痕,带着哭腔喊道:“姜姐姐,我走了之后,一定会想你的!”


    随即,那抹杏色的身影在殿角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姜绯默了许久,眼尾不知不觉竟泛了红。


    她垂下眸子,自嘲地笑笑,自己一向是个冷心冷清的,居然有一天,也会为了离别而落泪。


    燕栖回到宫中,将殿中的宫人都屏退,颤抖着将藏在床头的药取了出来。


    她拔出木塞,刺鼻的药味瞬间向她袭来,燕栖强忍着不适,倒出一小团兑了水,仰头喝了下去。药的刺激性很大,一碗水下了肚,胃里面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燕栖扶着肚子,一头扎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药效发作。


    ……


    当日,长乐宫中的人就请了太医,说是贵妃不知怎么的就发起了高烧,殿中放了冰盆,打了蒲扇,贵妃娘娘也不见好。


    太医看了,也说这病来得奇怪,开了几副退烧的药,也没有再过问。


    姜绯心知肚明,应该是假死药在起作用。


    三日后,燕栖身上果然起了黑斑,那斑块在她身上大肆蔓延,还隐隐发了热,摸上去滚烫滚烫的。


    李玄晖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几乎是把人押到了燕栖的床前。


    他拎着太医的衣领,将人推进了长乐宫,眼中带着病态的疯狂,嗓音沙哑难辩,“把人给朕治好,贵妃若死,你也不用活了。”


    太医被推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到地上,他浑身颤抖着,上前哭道:“陛下!贵妃这病来得蹊跷,太医院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病。您就算是将臣拖出去一刀斩了,臣也治不来啊!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玄晖冷笑:“没见过?太医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太医跪在地上,涕泪俱下,生怕皇帝再发难,“陛下,陛下饶了臣吧,臣实在……”


    “陛下……”


    燕栖软绵绵地开口。


    她的脸烧得通红,眼中的光泽时隐时现,恹恹地阖着眸,身上烫得惊人,此时正无力地躺在床上。


    李玄晖连忙走到床前,将她的手一把握住,关切道:“燕燕,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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