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演习

作品:《暗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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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上旬,午后下了场骤雨。


    雨雾蒸腾后,溽热再度笼罩新献中学。午休结束铃响起,黎礼遥遥看见徐昼然走进教学楼。


    她将裙子内掖几圈,及膝校裙霎时短了一截,露出白晃晃的大腿。然后打开随身镜,拨弄着刘海,再度审视起自己的脸。


    李若越从半掩的门后探出脑袋:“黎礼,人来了吗?”


    黎礼收了镜子,从梯井眺望下去,回头赶人:“来了来了,你回去!”


    李若越啧了一声,缩进身关门。下一秒,门复开,一本书砸入黎礼怀中:“别忘了你的道具。”


    黎礼把书皮折痕捋平,台阶已经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堵在梯台中央,一眼就看到了上行人群中的徐昼然。


    他身高优越,略低着眉,眉峰上覆着细碎黑发,被光镀了一层浅边。俯瞰视角下,下颌线尖纤,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和秋日相衬的冷感。


    在一群汗涔涔的男生中显得格外出挑。


    新献为了维持古貌,一直没有翻新过高中部的教学楼,廊道逼仄狭隘。黎礼这一挡,几乎把徐昼然上楼的必经之路堵死了。


    徐昼然脚步顿住,淡然抬眸,视线正好对上制服裙摆下的风光。


    “让让。”


    黎礼没有动,脸上漾起甜笑:“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徐昼然这才把目光凝在她脸上,眸光微动,似乎在思索。


    良久,他开口:“你——”


    又顿住。


    想必是不记得了。


    黎礼:“开学典礼我们还打过照面,当时你演讲稿飘下讲台,是我帮你捡起来的。还有你给那个英国教授当翻译的天文讲座我也参加了,提问环节现场鸦雀无声,我是第一个举手的,有印象吗?”


    见他无反应,她又提醒:“你问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是哪颗,我回答——”


    “太阳。”


    黎礼笑逐颜开,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你记得很清楚嘛。”


    徐昼然牵动了下嘴角。


    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是太阳。


    没法忘怀。


    真的。


    “自我介绍下,我叫黎礼。黎明的黎,礼物的礼。”


    相比黎礼的热烈,徐昼然倒很淡冷,仿佛对此类搭讪习以为常。


    他略偏头,悠悠启唇:“别挡路?”


    黎礼往边上挪了挪,把书递到他面前:“对了,听说你最近想看这本书,我现在看完了,要转给你吗?”


    徐昼然瞥了眼书名,米歇尔·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他上周的确去图书馆借过,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徐昼然抬眉:“你怎么知道我想看?”


    “周子枫告诉我的。”黎礼手指向他身旁的男生。


    周子枫手背抵下颌低咳一声:“我也是在她家无意中见到这本书,想到你之前好像在找,就随口说了声。”


    说完朝黎礼挑挑眉梢。


    她也眨眨眼,裙摆下的手竖了个大拇指。


    徐昼然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没有接书。


    “这样不好吧。”


    徐昼然身后的男生探出头来,一本正经道,“书籍借出归还都有电子记录,图书馆借阅规则也写明了只能自己看,不得转借。如果被发现,可是要通报批评的。”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一头浓密的自来卷,颇有些面熟。


    黎礼浑不在意:“那等徐昼然看完还我,我再去还书不就行了,反正借阅期有60天呢。”


    话音刚落,被徐昼然冷冽拒绝:“不用了。”


    黎礼跺脚,正要再说些什么,上课铃骤响。


    校园广播传来德育主任毛选涟的声音:“请同学们尽快教室就位,班主任做好火灾演习的引导工作,从容有序地进行避灾演练。”


    新献中学对安全教育这块很重视,每学期伊始都会举行避灾演习。


    演习中迟到早退的、态度不端正的,都会被抓典型狠批重罚。


    黎礼这辈子写过最长一份检讨,就是因为被发现对待演练敷衍了事。那时她还在初中部就读,班主任勒令她写满三千字。


    她马不停蹄写到凌晨两点,才添上最后一个句号,从此不敢怠慢任何一场消防演习。


    黎礼赶紧跑回班级。


    这场人为制造的偶遇无疾而终。


    讲台上,班主任马奋正讲述着撤离顺序和注意事项。黎礼把高筑的课本推至桌边,挡住马奋的视野,趴下来打了个呵欠。


    同桌李若越也伏低身体,悄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成功牵上线没?”


    “没有,死结了。”黎礼把抽屉里那本《疯癫与文明》搁放到桌上,气馁道,“他没要。”


    “讲道理,我觉得你今天就败在形象不行。”


    黎礼莫名其妙:“我形象怎么了?”


    她黎礼要是形象不行,那整个高中部就没有形象好的女生了。


    “你不该把裙子弄这么短,显得轻浮。”


    “怎么就轻浮了,隔壁女中的裙子不是更短?”


    “又不是所有男生都吃这一套。”


    “徐昼然从美国转学回来,应该很开放吧。况且他第一眼看的也是我的腿。”


    况且若说黎礼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资本,除了脸就是腿了。从小到大,教过她的舞蹈老师无一不对她的腿型夸赞有加。


    说线条漂亮,光站着就很有灵气。


    李若越嘁了一声:“你这裙子都快掀到腿根了,严重违反校内风纪,换了我也会抱着‘真不怕死啊’的想法多看两眼。那他徐昼然注意到不是很正常吗?”


    她分析完还不忘补刀:“他要是真对你另眼相看,就不会拒接你的书了。”


    黎礼无可辩驳,只好将脸埋进掌间,惨兮兮地说:“别再打击我了。”


    前桌何源转过身来,奚落道:“没想到你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啊,报应啊报应。”


    黎礼抄起笔戳他的颈椎骨:“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何源吃痛,猛得往前倾身,椅子被拖着发出尖锐的摩擦音。


    马奋箭步从讲台冲下来,怒道:“黎礼,别以为有书拦着我就看不到你的小动作了!从一落座就在那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同桌讲完前桌讲,左右逢源,日理万机啊你!既然这么爱发言,那讲台你来坐,来来来,你上去替我讲!”


    全班哄堂大笑。


    “马老师我错了。”黎礼身正肩平地坐好,声音格外乖巧,“您继续讲。”


    马奋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面色缓和几分。


    目光触及课桌上乱糟糟的文具和纸稿,气又不打一处来,卷书敲桌沿:“你看看人家傅绡的桌子,再看看你的,垃圾堆吗?”


    傅绡与黎礼隔道而坐,她下意识看过去,撞上对方轻视的眼神。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傲。


    黎礼轻哼了一声。


    马奋随手拿起《疯癫与文明》,翻了两页:“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课外书少看,高中了,还要考大学的,心思放学习上来。”


    《疯癫与文明》讲的是哲学,和政治语文也算沾点边,算不上闲书。马奋是数学老师不懂,不过黎礼不敢辩白,从善如流地点头。


    马奋满意点头,又对着她思忖,拖音道:“黎礼啊。”


    黎礼如芒在背,不详的预感腾升:“在。”


    “上次开会碰到严老师,说你以前对演习不上心。这样,今天救人标兵就由你来当吧,正好帮你培养点危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