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一般涌动的“孢子生物聚合体”后面的括号里，有密密麻麻一连串的名字，山成一时间差点数不过来。


    孢子生物进阶到“混沌枢纽”之后，生命形态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原来不断增大，堆叠的无数孢子、氤氲光芒，变成了不断连接、折叠的“面”，显得瑰丽而极其高大上。


    如果说从孢子到谜团智者，孢子生物都是在“长大”的话，从“混沌枢纽”开始，就是货真价实的进化了。


    而“智渊探索者”理论上来说，就是“混沌枢纽”的进化体，山成也曾经好奇过，智渊探索者会长什么样子，如果说孢子生物是“点”（孢子）的聚合体，谜团智者变成了“线”与“面”，那么智渊探索者会不会就变成了“立方体”了呢？


    这种猜测，让山成总是会想到自己的“信息模型”的构造，作为追求信息与知识的生物，它们的最终形态，和自己的信息模型很近似，是一种很合理的推测。


    但是眼前的“智渊探索者聚合体”，那种无可名状，近乎克系的诡异感觉，让山成极其不适，灰色的雾气之下，涌动的没有具体形状的肢体一般的东西，给人一种超越了理解能力的恐惧感。


    身为宇宙中最“荤素不忌”的奶爸，山成也吃了不少邪门东西了，但他真不想吃这东西。


    总感觉吃了就会中毒。


    但是山小路的小手，却对下面抓呀抓，抓呀抓，完全不在乎这东西长得很邪门。


    “好吧……如果你真要吃的话……那我们就……”


    山成决定了，甭管这是啥，吃！


    儿子都敢吃，自己有啥不敢吃的？


    身为一名地球人类，唯美食与真心不可辜负！


    不过，在接近这东西之前，得先杀杀毒。


    山成的信息视野，再次向下蔓延了过去。


    正如之前山成解析它的基本信息一样，它并没有爆炸。


    或许是因为刚才这东西已经爆炸过了。


    想当初秩序之剑爆炸的时候，只是内部震动了一下，船体毫发无伤，刚才这东西却是直接炸飞了一大块巨大的稳态氢板，威力不可谓不大，但这东西内部似乎并没有受伤。


    刚才的爆炸，应该就是秩序阵营传统的“保险机制”，一言不合就爆炸，让山成投鼠忌器那种，但是这种保险机制，对如此强大的聚合体，却已经失效了，失去了其“自毁”的本质。


    在山成的信息视野之下，巨大的聚合体抽搐了一下，肢体突然收缩进了“灰色的雾气”之中，消失不见，山成的眉头一皱，解析力加大，灰色的雾气，在山成的信息视野之中分崩离析。


    然后，一种结构格外简单，但是信息含量却非常巨大的特质，被山成解析了出来。


    【秘源★★★】：潜在之源，开启“可能性”。


    随后，无尽的【秘源★★★】疯狂涌入，浩浩荡荡，源源不绝，只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山成就感觉自己差点被塞爆了！


    这种感觉，山成只有在【原初☆】和【源能★★】上感受到过。


    如果山成所料不差，【秘源★★★】应该就是原初和源能的进阶特质。


    原来，这黑色的雾气，也是某种……生物？


    或者某种生物的一部分？


    近乎沸腾的灰色雾气，被山成的信息视野压垮，一部分变成了特质，被山成吸收掉。


    他拼命构造了大量的【存储器】，但是，就连他构造【存储器】的速度，都比不上这东西涌入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山成的视野里已经全是存储器，密密麻麻，无法计数。


    山成停止了解析。


    他发现，原来他的“信息视野”并非无敌的，他的解析能力，也并不是可以压垮一切。


    至少，这一系特质——山成暂时将其命名为原初系特质，就可以让他的信息视野和解析能力完全失效。


    【秘源★★★】被吸收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被压平了，本来涌动的灰色雾气，变成了类似某种湖水的东西。


    山成抱着山小路，从天空中降下来。


    他的影子，在那灰色的雾气上倒映了下来，像是某种人类形状的，不可名状的肢体在扭曲。


    凑近了看，灰色的这些，不像是雾气，反而像是某种胶体。


    山成仔细想了想，莫名感觉，这东西有点像藕粉里拌了黑色芝麻糊？


    这是一大锅……


    秘源莲子粥？


    这样一想，山成觉得这东西还意外很适合当辅食。


    “小路，你想要吃的就是这个吧？”山成指着那“秘源莲子粥”问道，山小路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小手依然在挥啊挥，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


    山成摸了摸身上，却没有找到适合的容器来盛放这种东西。


    “那个……谁？小十七？”山成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回头看去。


    他本以为是霍十七跟自己一起过来了，但一眼看过去，却是埃索拉。


    “埃索拉老哥？你来这边干什么？”山成问道。


    等等，不对，刚刚这老哥不是被定住了吗？怎么又能动了？


    正疑惑着，山成看到，一個复杂之极的多面体，从埃索拉的人类身体之中钻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埃索拉的本体，他的本体，其实一直在自己的这具人类身体里面吗？


    相比旁观者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织文者们相对来说比较光棍。


    这个多面体，和山成所构想的，其实还真有点相似。


    像是某种未知的信息模型，填充了信息实体和能量的复合构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孢子生物们即便是进化了，却意外的如初。


    埃索拉的“真身”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向灰色的“秘源八宝粥”里降去。


    “等等！老哥，不能去！”山成吓了一跳，连忙展开了信息视野。


    在山城的注视之下，埃索拉的真身在空中顿住了片刻，然后再次下降。


    “呃……好饱……好乱……不行……”


    此时的山成，有一种过度用脑之后的无力感，和吃得太饱的虚脱感，埃索拉又是不可直视者，需要极强的档位才能定住，山成钝感吃不消。


    更别说，他现在一展开信息视野，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存储器，乱到山成的大脑都有点不堪负荷。


    人类的心智和大脑，还是太弱了。


    眼看着埃索拉顶着他的“眼神杀”慢慢下降，山成大感着急。


    不用说，一定是这东西在强迫埃索拉进入其中。


    而埃索拉一旦进去，怕就是和其他的那些智渊探索者嵌合到一起，变成一只“怪物”了。


    “别急，别急……”山成一边定住埃索拉，一边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自己的信息视野之中。


    密密麻麻的存储器，挤满了信息视野、以及解析器的每一个角落，真有一种一开机就“满屏重叠的图标”和“满屏的弹窗”的即视感。


    别急，别急……


    山成将一部分【秘源】释放了出来。


    从山成的信息视野来看，如果说【原初】是“我的世界”里的方块，拥有无限可能，但效率极低；【源能】是俄罗斯方块的条条框框，虽然有点复杂，但效率变高，那么【秘源】就像是预制件。


    将秘源释放出来，山成先做了一件事。


    用【秘源】重构了存储器。


    在第一个【存储器】重构完成的一刹那，某些变化就在自动自发地进行，像是病毒自我复制一般，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存储器】都完成了重构和合并，变成了一个都不满的小小信息模型，缩在了山成信息视野的一角。


    所有阻碍山成信息视野的东西，瞬间消失。


    那一瞬间，山成觉得自己一下子神清气爽了起来。


    爽！


    山成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自己升级了。


    像是不但把电脑的所有弹窗都关了，所有乱七八糟的程序都卸了，所有的病毒都杀掉了，同时还更改了底层的构架。


    甚至连里面的硬件，都似乎换了。


    果然，山小路相中的东西，都是绝对的好东西。


    这会儿，儿子还没吃到，山成就先升级了。


    不过，山小路这会儿，又改变了目标了。


    他对着出现在他眼前的多面体伸出了手，啊啊直叫。


    “这个不能吃，这个是你埃索拉伯伯！”山成拍了山小路的小屁股一下，然后目光一凝，道：


    “埃索拉老哥！醒过来！”


    几乎是立刻，埃索拉的“真身”在空中顿住。


    “我……山成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好快！


    山成觉得，自己解析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倍。


    这种感觉就像是网速从拨号变成了宽带，带宽宽了许多倍。


    “你差点被这东西召唤过去了。”山成道。


    “我……我刚才……”埃索拉的真身在空中颤抖了一下，然后“嗖”一声缩回了刚才被他抛弃的躯体里，重新站了起来。


    “嘶，我离开身体多久了？这么短短的一小会，这身体都快熟了。”


    这个笑话……有点不太好笑。


    因为山小路正对埃索拉伸出手，够啊够啊够。


    而且，如果不是火种保护，山成觉得自己此刻估计已经熟透了。


    此时，雪山上的气温，大概已经近百度，和在蒸笼里面差不多了。


    倒是进入了这个被炸开的破洞里，气温比四周要低很多。


    如果雪山的温度都已经这么高，地面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就算是这个世界拥有火种能够保护自己的人，也是极少数，即便躲在室内，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看着山小路对他伸出手，啊啊直叫，埃索拉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喜欢我？”埃索拉开心地对山小路伸出手：“来，让伯伯抱抱……唔哒哒哒哒，谁是小宝宝啊，唔哒哒哒哒，哪个是小宝宝啊！”


    山成没想到，埃索拉竟然还挺会哄孩子。


    不过他该怎么告诉埃索拉，山小路这小家伙，其实不是喜欢他，而是……想吃他呢？


    山成分明看到，山小路已经直接下嘴了，在埃索拉的手背上啃了一下，啃了他一手口水，埃索拉开心地哈哈大笑。


    还好，这小家伙的胃口，和他的捕食能力完全不成正比，不然山成很怀疑这会儿埃索拉已经被吞了。


    “山成兄弟，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埃索拉逗了山小路几下，问山成道。


    “智渊探索者聚合体。”山成顿了顿，“更像是某种扭曲的怪物……”


    “嘶……”埃索拉倒吸一口凉气，“我刚才差点就……”


    “这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埃索拉也不懂。


    或者说，它作为生存在这个生态箱里的一个“大甲虫”，从没有被允许过去思索和探索这方面的信息。


    山成道，“我有一个猜测……”


    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东西能永垂不朽。


    正如同秩序阵营的飞船主控系统，进化成了混乱阵营的孢子生物；人类生产线的主控系统，变成了织文者欧尔文；萤火虫号的主控系统，在和夜渊对抗的无尽时光之中，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永远保持不变，永远不老不死。


    如果萤火虫号有自己的主控系统，一个区域也有自己的主控系统，那么这些主控系统也会慢慢崩溃，慢慢死去。


    它们必须想办法新陈代谢，想办法进化。


    把自己变成孢子生物，是它们的自救。


    把孢子生物重新聚合回来，重新构成自己，是它们的进化。


    孢子生物，是他们养殖的“克隆器官”，随时用来替换自己所用。


    这是一种自我代谢。


    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这样自我代谢之后，它恐怕早就已经变成了某种扭曲的怪物了。


    正如忒修斯之船，每一次就算是只有一处错误，当所有的一切都换个遍的时候，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它。


    山成的解释，埃索拉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对他来说，这是全新的知识。


    “原来……我也在别人的故事线里啊。”许久之后，他感慨。


    编制故事线者，被别人的故事线蒙蔽着，这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一种循环。


    两个人正感慨着，突然旁边出现了一个棱镜。


    棱镜裂开，一个立方体从里面飞了出来，向下方的灰色深湖坠落。


    是卡希尔。


    旁观者可不会把自己的本体放在肉体里。


    “要救他吗？”埃索拉问。


    山成有点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