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穿过了一个不存在的薄膜，炉铲只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画面跳了一下，眼前就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


    像是来到了某个低洼的凹地，一条残破的白色石阶，绕着一座灰色的石山盘旋而上。


    炉铲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石阶，就看到十多公里之外，一座巨大的城市在视野边缘耸立。


    那是一座炉铲从未见过的城市。


    事实上，炉铲从出生就在旧矿镇，旧矿镇是她的整個世界，“城市”是铁马的商人们口中描述的存在。


    但在看到视野边缘的存在时，她觉得那一定是“城市”。


    比旧矿镇更大、更整洁，各种想象不出的建筑的剪影。


    而且……


    没有邪神和飞船。


    但在那城市的中心，却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黑石碑的东西，高高耸立着。


    那黑石碑似乎比锈林山脉的山峰还要高，是一个通体黑色的长方体。


    上面没有任何碑文，但不知道为什么，炉铲就是觉得，那是一座石碑。


    炉铲的目光扫视左右，却没有看到储备粮和其他六户人家，她转头问身边的行军粮：“你嗅到储备粮的味道了吗？”


    但肥猫却没有回答她，她转过头去，发现肥猫也不见了。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炉铲的心中咯噔一声，感觉有点不妙。


    淡淡的火光亮起，她的火种力量遍布全身，另外一股力量，从她无法描述的地方涌出来，与她的火种汇聚在一起，让她的火种变成了暗淡的白色。


    “咦？”当【质能重构】的力量出现时，她发现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水里，伸出手去时，四周会浮现出波纹，而远方的场景也在变化，轻轻地波动着。


    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撕裂四周的“景色”。


    炉铲在原地勘察了一会儿，抬头向前走去。


    十多公里的距离，对拥有火种的人来说，并不算太远，但炉铲一直向前奔跑了十多分钟，身边的景色倒是一直在变，前方的画面依然都没有什么变化。


    奇怪，那是一座到不了的城市。


    炉铲停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明明是在走直线，却像是在绕圈子。


    而且，是在绕着自己之前见到的那座灰色的石山在绕圈子。


    明明这座石山看起来是个只有几百米高矮的小圆丘，但在奔跑起来之后，却像是一面无边无际的墙壁，总是在炉铲的身体一侧。


    “奇怪……”这种感官上的矛盾，让炉铲百思不得其解。


    她眨了眨眼经，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灰色石山上。


    这是四周的景色之中，唯一看起来眼熟的就是它。


    炉铲本能觉得，这东西就是问题所在。


    故事线的次级赋能【信息感知】，虽然不能让她看清真相，却让她能够找到关键点。


    她走向了那灰色的石山，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


    然后发现，这灰色的石山，竟然……是软的。


    那一瞬间，炉铲才意识到，眼前这座灰色的石山，不是一座山，而是……


    某种生物！


    是巨大的铁蚀黏菌，还是类似岩皮那样的巨膜，又或者是其他的生物？


    炉铲仔细地观察着，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小姑娘，你想要找什么？”


    那声音苍老、低沉、沙哑、虚弱，有种难言的迟暮气息。


    炉铲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火焰燃得更加剧烈：“谁？谁在说话？”


    “小姑娘，是你在摸我啊。”那声音道。


    然后他自顾自地说话：“你看到我的城市了吗？它是不是很美丽？”


    炉铲抬头看向了那巨大的石山，她没有感受到恶意。


    这个生物，不管是什么，至少目前很平静。


    而且，是一个可以交流的生物，炉铲转头看向了远方宛若剪影的城市：“那是你的城市吗？”


    “是的，那是丰碑城，看到那座丰碑了吗？它记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将一切都刻在了石碑上。那里有无数的史学家，在那片圣地追群浩瀚的历史，他们坐而论道，废寝忘食……你看到了吗？整座城市都闪耀着知识的辉光……”


    “看到丰碑旁边最高大的那座建筑了吗？那是史诗图书馆，里面记载着历史学家们所有的成就，他们用自己的文字让辉煌的上古时代重现人间……”


    “你看到他们了吗？无数的求知者从远方跋涉而来，只为了追求最伟大的知识，他们少年而来，白发离去……”


    炉铲什么也没看到。


    她只看到了一座天边的城市。


    她静静等了片刻，问那苍老的声音道：“老人家，您见到我的同伴们了吗？他们在那座城市里吗？”


    “你的同伴？哦……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人……不，小姑娘，不，那里已经去不了了，那座城市早就已经去不了了……但是你的伙伴……让我看看……”


    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炉铲又等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老人家？”


    “噢，哦，对不起，小姑娘，我睡着了……老了之后就是这样，让我来看看，让我来看看……”


    “是了，我看到了两只……野兽，还有十几个和你一样的人，还有十几台车子……”


    “就是他们，他们在什么地方？”炉铲连忙问道。


    “他们在另外的裂缝里，很抱歉小姑娘，我已经没有力量帮你把他们带出来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找到他们……”


    “裂缝是什么地方？这里到底是哪里？您……到底是什么人？”


    “这里是时间尘埃，小姑娘，是无尽时间里的一粒尘埃，而我，是曾经想要留住那一粒尘埃的人……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消散了，消散了……时间的尘埃，也终归会消逝的……”


    苍老的声音，有些答非所问，总是会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


    但那苍老的石山终于还是动了起来，它灰白色的表面之下，亮起了氤氲的光芒，那光芒黯淡、微弱，似乎非常费力才能从灰白色的表面之下透出来，几根纤细，宛若老人白发一般干枯的光丝，慢慢延伸出来，像是在空气中捕捉什么。


    看到那光丝，以及熟悉又陌生的氤氲光芒，炉铲猛然瞪大了眼睛：“您是一名……谜团智者？？！！”


    “哦……小姑娘你竟然知道谜团智者？是的，我是一名谜团智者……”


    一名老去的，濒死的谜团智者。


    “那么这里……是您的故事线？”


    炉铲回过头去，看向了那天边的城市和旷野。


    有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城市，没有荒原，只有一个宛若灰色石球的垂死的谜团智者，漂浮在遍布裂缝的虚空之中。


    ……


    “大量收购故事线残骸，收缩态最佳，要求编织者为谜团智者且存活，残留度不限，详情面谈。”


    旁观者之巢里面，塔林诺斯已经看到好几个人在求购故事线残骸了。


    这让塔林诺斯感觉有些奇怪。


    故事线残骸是那些被掠夺过无数次的故事线，它们理论上还残留着许多可用资源，但事实上已经很难提取出来，只有新手才会去碰这种东西，以廉价的劳动力换取收获。而且这东西因为经过了太多人的手，里面漏的跟筛子一样，不知道埋了多少钩子，新手吃了亏之后，也会敬而远之。


    大肆收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对方收购的还不是普通的残骸，而是“收缩态为佳”，这就更奇怪了。


    故事线的残骸，就像是被强盗光顾过的房子，就算是家徒四壁，至少房子还是在的，还能遮风挡雨，所以很多的织文者不舍得放弃这样的故事线，还想再挽救一番。塔林诺斯曾经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浮沉了不知道多少年，才终于重新站了起来。收缩态却是一个故事线完全失去维护之后，以锚点为中心，塌陷收缩之后的产物。大部分的织文者——除非以自己为锚点构建故事线的那些织文者无法离开，否则都已经抛弃了这种状态下的故事线，另起炉灶或者死了这条心。而那些以自己为锚点的本命故事线，则就只能和自己的故事线一起收缩、直到消失在了不知道何处的空间里。


    对方收购的，竟然是这样的故事线。


    之前这种故事线，连白给人都没人要的。


    事出反常即为妖，塔林诺斯直觉有大事发生，想到了之前爆出来的【吞噬者之卵】，总感觉最近暗潮涌动。


    如果是之前，塔林诺斯身为旁观者之巢里面的食物链底端，是不敢多管闲事的。


    但现在的塔林诺斯，却已经有了当钓手的资格。


    他从自己的库存里面找到了一个收缩态的故事线，埋进去了一个窥点，然后交给了自己的一个下线，卖了出去。


    许久之后，塔林诺斯激活了窥点，然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荒原之上。


    借用窥点的力量，透过故事线的裂隙，塔林诺斯看到了一座奇怪的城市。


    秩序之剑、邪神骸骨，以及更多的……


    密密麻麻的，被人投放到了附近的其他收缩态故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