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凤缃

作品:《鹤云台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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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两日,入了大陆西北边境。


    浮光在前方开道,灵力如箭矢一般破开层层坚不可摧的结界,水流湍急起来,倏忽间天地变色,周遭景色变幻莫测,崇山峻岭也若洗去脏污,变得澄澈明净起来。


    天地恍若一面宏大的镜子。


    漫天星河如泼墨般倾泻下来,倒入湛湛水波中,映出满城灯火辉煌。


    苍穹之上是冷清清难以踏足的九重天,穹窿之下,是一浪高过一浪的俗世喧嚣繁华。


    像梦一般,祁筠的神思游离,终于在照夜栖那一声呼唤下回过神来,她侧身望他,只见他一袭蓝衣似流淌着珠玉华光,掠开氤氲身侧的雾气,开出一条通往岸上的坦途。


    此处不是人间。


    这里是——金翅鸟的故乡。


    她竟来到了他的故乡。


    入了雁荡之丘,祁筠被照夜栖软禁在了一方院落。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失忆了。


    对于照夜栖找了她这么多年这件事,祁筠心中有两个猜测,一个是如涂山燃青所言,照夜栖对她有情;一个是照夜栖另有图谋,至于这图谋是什么,她就无从知晓了,缚妖塔已毁,祁家已灭,她想不出来照夜栖不肯放过她的理由,难道是要继续折辱她吗?


    无论照夜栖有什么目的,她来这里是为了鹤云金印,自然得忍辱负重。


    因此当务之急便是取得他的信任。可照夜栖生性多疑,此事又急不得。


    祁筠有些头疼。


    正是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禁制被解开,敲门声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内:“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祁筠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料想在照夜栖的眼皮子底下,应当不会有人敢对她不利,便应声道:“进来吧。”


    “嘎吱”一声。


    门扉被推开,刹那间芳馨透脑。


    祁筠凝眸去看。


    进来的是一个妩媚的女子——一袭红衣胜火,鬓发半扎,随性地披散了一半在肩头,顺着走动间牵动的风飞舞,绚烂得就像鹿茸山的漫天绮霞一般。额前垂着一抹菱形雕花凤翎,走动间光影交错,顾盼神飞。


    ——是凤缃。


    怎么会是凤缃?


    祁筠心头的疑惑随着凤缃摇曳生姿的步伐愈演愈烈。


    凤缃在离祁筠两丈远的地方止了步子,她凤眸上下打量一扫,确认了此人果真是祁筠,纵然她万般的不想承认,多年过去,祁筠还是这般霞姿仙韵,风采涤涤。


    可那又怎么样?听说她如今内力全无,记忆全失,不过是毫无威胁的一个废物罢了。


    想到此,她吃吃笑出声来,上前一步道:“原来真是你啊,你居然还活着?”


    这话祁筠也想问,为什么凤缃还活着?当年坠渊前那一掌分明震碎了她的经脉?


    即便凤缃能侥幸活下来,可在继任大典前夜,是凤缃来告诉她真相。她背叛了照夜栖,按照夜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绝不会留她到今日。


    不管怎么样,凤缃和照夜栖始终是一派,她做戏还是得做全套。


    祁筠藏在袖中的指节攥紧,迟疑地站起身,“姑娘您是?”


    凤缃弯起唇角,笑道:“听浮光说,你失忆了……真的假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又带着几分怀疑,她上前一步,扬起一指抬起了祁筠的下巴,看清了她脸上的疤,又状若无意地扫过她的腿,随即嗤笑出声,“毁了容,瘸了腿,真可怜啊……”


    说罢她指尖用力,狠狠刮过祁筠的脸,一道血痕出现。


    外间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将祁筠鬓发吹乱,恰好遮住了她眼中潜藏的恨意和怒火。


    凤缃觉得十分有趣。原先她也是不信祁筠失忆了,可今日这么一看,三分怀疑也彻底打消了。


    她偏着头看这般软弱的祁筠,讥讽道:“看着你这反抗不能的窝囊模样,我凤缃也觉得此生不算虚度。”


    “为什么?”祁筠捂着脸缓缓抬起头来,直视凤缃的眼神。


    凤缃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漫不经心翘起指尖,她指尖的蔻丹鲜红似血,又像淬了毒的蛇信子,“为什么?讨厌你需要理由吗?”


    还是这般跋扈。


    祁筠害怕自己再和凤缃对视真会忍不住动手,她只好偏过头去转移视线,外间正风雨如晦,刮得满树的花叶簌簌而落。


    “你在看什么?等阿栖来救你吗?阿栖对你手下留情,我凤缃可不会!”凤缃说完,想到照夜栖的态度,不免有些恼怒,她一把提起祁筠的领子,拖着她就往外走。


    院内积水过履,祁筠被她狠狠丢在地上,浑身湿透。


    “祁筠,你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可曾有悔?”凤缃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里尽是鄙夷。


    雨势大得惊人,狂风骤雨呼啸而来,吞没了凤缃大半的声音。


    悔?没能斩草除根才是她最悔之事。


    祁筠心中冷笑,慢腾腾起身,就要往屋内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凤缃冷哼一声,“不记得?不记得就能抵消一切吗?”


    她审视着祁筠,想到当年那些事,不由怒上心头,即便是她答应了照夜栖不伤她,可世间背信弃义之人何其多,照夜栖当初不也背弃了他们的诺言吗?


    扬起一道掌力,凤缃拦住了她的去路。


    祁筠猜想凤缃是照夜栖派来试探她的,为了不暴露自己,于是她被这不足凤缃三成功力的掌风击飞。


    她喉间涌起一阵腥血,硬生生压下后,她抬眸,正好对上凤缃充满恨意的眼。


    直觉告诉她,凤缃是真的起了杀心。而照夜栖若想杀她便不会留她到现在。


    原来是凤缃一个人的主意。


    祁筠想明白后也不再掩饰,她还没找凤缃算账,凤缃倒先找上门来了。


    她昂起头看凤缃,语调已大变,冷冰冰的似有利刃潜游其中,“你要杀我?”


    凤缃毫无察觉,她挑眉而笑,“杀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祁筠,除非你跪下来求我,你求我……我就考虑放过你。”


    祁筠沉默片刻,垂下眼帘,道:“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凤缃心中万般得意,她斜睨着祁筠,如看待蝼蚁一般。


    “你是想听我说这些吗?”祁筠低低笑出声来,她骤然抬起头,眼底的冷漠嘲讽一览无遗。


    与方才的怯懦姿态判若两人。


    就这么定定地被祁筠望着,凤缃心头的快意还未散去,一阵毛发悚然遍及周身。


    祁筠不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她料准了周遭此时没人监视,便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溢出的腥血,不紧不慢地向凤缃逼近,心中已有一计。


    闷雷声声滚落在耳边,汹涌的电光划破亘古暗夜,将层层错落光影打在祁筠脸上。


    她轻而缓地说,眉目间有几分狠戾:“你好像很怕我?你在怕什么呢?”


    语气有些许瘆人,凤缃没由来地脊背生寒,她欲盖弥彰地辩解:“笑话!我怎么会怕你!”


    “哦?那你的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