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邻居

作品:《日出后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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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多久,陆应和便从车库大门进来,梁宁希看见他笔直往驾驶座走,跟她对上眼后才抿抿嘴从车头前绕到副驾驶外开车门。


    他坐进来:“差点忘了。”


    哦,是在说忘了还有她存在。


    她瞥一眼回:“那你记性可真算差的。”


    本以为会被反驳,却听见一旁座椅发出细小的动静,她看着陆应和身体微微随座椅后移,然后停止。


    “偶尔好偶尔坏,别见怪。”


    这么认真的回答倒让她有片刻木然。


    她想抽出手机百度下记忆力减退是不是抑郁症的症状,但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二人这时面面相觑着,又无法。


    可她记得好像是?


    完蛋,这也太罪过了。


    在心里唾骂自己一遍后,她笑着找补:“我见怪什么?我记性比你差多了好吧!”


    她说起自己第一年在柏林的遭遇,下暴雨的雨夜,她拉着两个大行李箱找不到东西南北。


    起因是掏纸币付钱,结果手机落在了出租车上。


    “我下车之后才反应过来手机丢了,房东给我发的住址信息全在那里头,你可能不知道,那天雨太大了!说是倒下来的也不为过,伞也撑不住,我还提着两个箱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她皱着眉,绘声绘色给他讲那些往事。


    “后来呢?”陆应和盯着她。


    见陆应和是愿意听的,她继续讲:“我记得楼牌号,所以就围着那小区一圈圈地找啊。


    可是天太黑了,压根连楼牌号都看不清,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简直要崩溃了那天。”


    她边说边注意陆应和的反应,却见陆应和表情微变。


    “怎么了?”


    “没事,”陆应和摆手,“你继续说。”


    “行,后来就是雨越下越大,我没办法了,就随便找了个楼避雨,还好遇到我前……”她顿了下,“遇到了个好心人。”


    梁宁希手把着方向盘,接着说:“他也是中国来的,听说我丢了手机还找不到房子,和他朋友一块儿帮我提箱子,还一家一户地敲门帮我找房子。哎,要不是他,我那天就完蛋了。”


    讲完她看向陆应和,边按下汽车启动键,看着他又嘻嘻一笑:“所以你说是不是我记性比较差。”


    陆应和没附和着她一块笑,反而是用一种让她捉摸不透的视线直遽地对着她的脸扫了一通,接着侧目看她:“不比消消乐关卡开始和我比记忆了?”


    “……”


    梁宁希愣了下,随后觉得刚才的安慰简直多此一举。


    她沉了口气,手握住档把:“你脑回路真不同。”


    愧疚感消失而去,她不想再继续关于记忆力的问题了,切入正题:“好吧不瞎扯了,领导,你家住哪儿?我得赶紧送你回去了,我朋友还在家等我。”


    她扣上安全带,又提醒陆应和把安全带系上。


    陆应和缓悠悠地拉过一边安全带,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她,“朋友?男朋友?”


    安全带先后咔哒一声落入扣档。


    “什么啊,女的,”梁宁希回答,随后无奈地摇摇头,催促他回答:“住哪儿?快说呀。”


    陆应和头扭向窗外,“香缇园。”


    “?”梁宁希诧异,“你住那儿?”


    “对,我头痛,睡会儿。”


    梁宁希没来得及问下去,身边的陆应和却已经阖上眼。


    和那天机场如出一辙。


    她张开的嘴又闭上,只好怀着满心疑问驶离车库。


    而此刻,陆应和的思绪飞向柏林,飞向那个初见梁宁希的地方。


    或者说,是那个他曾无数次渴望再见到她的地方。


    她说的那个雨夜,他知道。


    ……


    那天,气象台报了预警,狂风骤雨,倾泻如注。


    陆应和刚到家便接到一通电话。


    是陆明峰打来的。


    在那之前他曾给陆明峰去过一条要回国的信息。


    电话接起,那边开口的第一句却不是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明峰告诉他,陆应协住院了,让他暂时别回来,留在柏林。


    电话那头也传来孙静的声音,开始听着有些悠远,却越来越近:“怎么了?是给阿和打电话?”


    陆明峰回嗯。


    随后听筒里便传来孙静的声音,她说:“阿和,你哥最近在做康复,情况很差,你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忍忍,过段时间妈去柏林看你。”


    忍忍。


    自他记事起,他们便让他忍,从小到大,他也一直在忍。


    全是为了陆应协。


    他苦笑了笑,回了句好,接着滴一声,那头再无声响传来。


    手里苍白的诊断书被揉皱。


    上头墨迹印着:SchwereDepression(重度抑郁)。


    给出的诊断建议是住院配合治疗。


    一向如此,陆明峰和孙静的眼里没有他这个儿子,他们只在乎陆应协,那个他曾经崇拜却推他入深渊的哥哥,也是陆家的养子。


    他靠在窗边看着无数滴雨点从漆黑不见底的天际密密麻麻落下,恰如陆应协出车祸时的那场雨。


    陆明峰和孙静的极端偏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把诊断书铺平,放在一边,视线却注意到了窗外:一盏极其暗淡的路灯下,女孩儿打着快要飞扬出去的伞,吃力地提着手边两个有她身子半高的行李箱来回张望。


    到如今,他对上了号。


    原来那个人是她。


    原来,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和她更早一些相识。


    他闭着眼,却在想她口中说的那个来自中国的好心人,是不是她的前男友向来?


    她还在回溯他们所经历的往事,是否代表着她对他念念不忘?


    他们是不是还有联系?


    他完全不清楚。


    冥冥之中,出场顺序就这样被决定了,向来在前,他在后。


    可就算时间倒退,他有自信去与她结识吗?


    好像是没有的。


    他是家庭关系中的败将,在感情上好像也注定称不了王。


    因为,直到他出院,孙静都没有如她所承诺的那般来到柏林,陆明峰也一样。


    他们是他生理上的父母,却从未在心理上给予他一分一毫的爱。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要降生才比较好,他这样一个不被需要的人,是不是不应该存在。


    车子拐了好几个弯,陆应和的身体跟着一块左摇右晃。


    他睁开眼,看向身旁提醒:“转弯的时候慢一点。”


    梁宁希肩膀耸了下,打出一个浅嗝来,“你要吓死我啊。”


    “怎么醒了?”


    “没睡,”他说,“就是休息会儿。”


    “嗝,快到了,有车位吗?一会儿直接开车库去?”


    “不用,你给我放下然后把车开走就行,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陆应和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掏后座的水,他拧开,“多喝几口,止嗝。”


    梁宁希喝了两口又递回去给他,笑了声:“没事,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还有,什么安不安全的,谁说我要打车走了,我不走,我直接给你停车库里去。”


    指示灯变绿,她踩一脚油门,按下左转向灯,接着将方向盘缓慢转动。


    打嗝的声音依旧没停。


    “你不走?”陆应和问。


    “对啊,”梁宁希拐进车库进口,减速等抬杆升起,“嗝,几幢?”


    “十五,”陆应和不解地看她,“我没喝多,你不用照顾我。”


    “十五?”梁宁希快要惊掉下巴,“不会吧?你住十五幢?几楼?”


    “你要干嘛?”


    “……”


    天,梁宁希被他这反应弄得咋舌,心说她这领导会不会太自恋。


    “我能干嘛?我也住这儿啊!而且也是十五幢,三零一。”


    陆应和贴着车座的后背抬起,“三零一?”


    他还记得刚搬进香缇园的那一天,当时陈涛则神经兮兮地买了三四个披萨过来,最后吃不完,让他分送给邻居。


    可那天给他开门的明明不是她……


    “对,我朋友替我租的房子。”梁宁希回答,“你也一单元?”


    吊顶指示牌显示已至十五幢,还没等回答,南A9417的车牌号印于红纸之上落入她视线。


    好吧,已无需再问。


    她切成倒车档,往里退。


    陆应和已解开安全带,看着她观望着后视镜的侧颜,突信了几分从来不盲信的天意。


    他笑着说:“三零二,和你是邻居。”


    车子停稳,梁宁希却没有要下车的意图,她撇开安全带侧过身去:“不是吧?这么巧!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好问题,其实陆应和也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同一幢,同一层,就分属左右两头,一开门便能撞见的情况,竟然生生没见到一面。


    柏林回来那天他去往明石村见项目人所以与她错过便也罢了,可一周时间,那么多次的上下班进出,却也没有打过照面。


    所谓天意啊,水中月、镜中花,不可猜度。


    *


    陆应和洗完澡之出来听见大门口有人在按解锁密码。


    这样不请自来的人唯有一个。


    门咔哒一声打开,踏进来一个穿着一身灰睡衣的男人,头上罩着睡衣上的灰兔帽子。


    “又被你老婆赶出来了?”陆应和用浴巾擦着头发看着来人戏谑。


    “怎么可能?我这是主动离家出走,主动的,懂吗你!”灰兔帽子义愤填膺。


    “行,”陆应和冲他摇摇头,走向一边,“你陈涛则全身上下估计也只有这张嘴最硬。”


    陈涛则不理他,把帽子拉下来,径直走到沙发上,岔开腿大喇喇瘫坐,完全没有一个不速之客该有的姿态。


    陆应和轻车熟路地从酒柜里拿酒取杯子。


    不一会儿,茶几上传来酒罐与玻璃杯清脆的声响。


    “下次能不能换个地儿浇你的愁?”陆应和坐到一边的单座沙发上。


    “不可能,哪还有这么好的去处。”陈涛则把杯子推到一边,拉环一拔就吨吨地往嘴里灌。


    “这次又因为什么?”


    陈涛则从三联沙发的中间移至靠近陆应和的那一侧,又喝一大口,继而抹抹嘴,一副受尽折磨而气急的模样,“我就忘了把袜子放脏衣篮,她非要上纲上线地教训我,居然还说什么果然不应该找年纪小的,不回去了,这次我真不回去了!”


    每一次,陈涛则和林檬吵了架总会像这样来他家喝酒吐槽,他不堪受其扰,才搬到香缇园,为的就是离陈涛则家远一点,防备他的骚扰。


    看来效果不佳。


    陆应和听着这重复了无数次的话有些无奈,干脆陪他起了一瓶酒,坐下来,说:“明早准时滚。”


    陈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