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04

作品:《解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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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新华看清来人,箍着且惠的手臂一缩,不成文的站姿收了收。


    他略显拘谨地伸手,微不可察地弓背:“沈叔叔,你在这里开会。”


    沈宗良点头,手掌与他短暂交握后收回,自然垂落在腰间。


    他扫了一眼面容素淡的钟且惠。


    今天只穿T恤和百褶裙,斜搭一个双肩包,温良白净的女学生模样。


    与昨晚上的钟小姐比,失之浓丽了。


    开会开久了,沈宗良嗓音也有些哑:“你们是来这里......休息?”


    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搜刮措辞。


    小儿女间超出了边界的那点来往,令眼前这个端方君子觉得难张口。


    沈宗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对自己的侄女尚且无暇顾及,更不会有心说教庄新华。


    钟且惠对身份上的事情,原本也不那么敏感,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但今天却反常。


    她莫名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解释两句,对这个素不相识的沈总说,不是那样。


    可庄新华已经大咧咧地答了他:“是啊,休息。”


    且惠站在他身边,张了又张的嘴,只好合拢。


    她的视线落在他胸前那枚列席证上。


    红底黑字,工整印着他的姓名与职务:沈宗良京建集团董事。


    旁边一张一寸大小的免冠照,照片上的人面目清俊,眼神坚毅,比眼前这个看着岁数轻。


    原来是棠因那个在斯坦福念书的小叔。


    且惠听庄新华说起过两次。沈宗良是沈家最小的儿子,今年二十九。


    简单寒暄过后。沈宗良极淡地颔首,礼节性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擦过,并不让人感到有半点冒犯之意。


    也许是他的五官太过立体,眼皮浅浅往下压时,有种上位者浑然的傲慢。


    眼看他走了,庄新华才又催她:“且惠,快点儿的!我还有别的事。”


    “哦,来了。”


    她紧跟着他转过头,没有再看。


    庄新华只带她认了路,送她到房门口就离开了,甩着车钥匙说要去平事。


    看他急得那样,且惠多问了句:“出什么大事了?很要紧么。”


    他说得含含糊糊:“没什么,两个疯丫头闹起来了,我去看看。”


    且惠自己进去,绕了一圈,在这个偌大套间里挑了个小卧室,把行李放好。


    这栋楼坐落在皇家园林的深处,红墙黄顶,檐上四角吊垂宫灯,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挂着一副《江山多娇》,出自国画大师之手。


    外头天好,且惠抱着书到亮光下头去看。


    到快天黑时,冯幼圆赶了来,人还没穿过门洞,先听见她的声音。


    她喊了句:“庄新华说你家里涨了水,眼看着连人都住不了了。究竟是怎么搞的啦?”


    且惠后脑勺朝她:“就是水管生了锈,这不是过了一个暑假嘛,忘记检修了。”


    “我早说了,你那个地方住不长久,不如租出去,给你补贴点生活费也好。”冯幼圆把包拽在沙发上,一副事后诸葛的口吻。


    且惠将笔丢进书缝里,才发现天已经暗下来,难怪越看越费眼睛。


    她起身,双手轮刮着眼廓走过去,挨坐在幼圆身边。


    且惠拿起水果刀,给她切橙子:“租出去了我住哪儿?”


    “和我一起住不好吗?”幼圆接过一瓣塞进嘴里,用手指抹了抹唇边溅出的汁水:“小时候我不也常年在你家打搅,叔叔阿姨对我那么好。”


    年轻时冯则风在深市任教,王字真随夫南下,丢下个女儿独自在京中。


    冯幼圆羡慕且惠,喜欢她家胡乱弹钢琴也有观众鼓掌的氛围,在钟家住过好长一阵子。


    且惠又给她递纸,玩笑说:“别了吧,我这人好逸恶劳的本性难改,怕一住进去,出都不想出来了。”


    冯幼圆无所谓的语气:“就不出来好了,等到我们大四一毕业,一起去美国读研。”


    暮色下,且惠脸色僵住片刻,睫毛眨了又眨。


    去美国读研对她来说,是一项太巨大的开支。


    如果是以前的钟家还好说,钟清源随便签下一张支票,就能包揽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也许他担心独生女,还要亲自在纽约上东区购置一套townhouse,再拨几个佣人过去照顾她的生活。


    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现在早就不是以前了,钟家不复兴盛,钟清源也已经过世了。


    从到了江城以后,爸爸的身体就不大好,到最后也没抗住,病逝在一个阴冷的雨天。


    她深吸口气,大方自然地说笑:“哪个要去美国读研啦,我喜欢牛津的。”


    “哦,对。你小时候就说,长大要去牛津上学。”幼圆翻看着群里的消息,没看出她的故作轻松,接口道:“不过牛津的法学硕士可没那么容易申,它的附加项太多,你们法学院的年级第一也未必合格。”


    小学二年级的寒假,她们跟着出公务的父母去欧洲旅行,一路从法国玩到英国。


    那天下午,秘书领着几个小女孩,驱车从伦敦到牛津,在市中心的broadstreet参观了一趟贝利奥尔学院。


    当天晚上洗完澡,且惠就认真地知会爸妈:我长大要在这里读书。


    董玉书在整理她的玩偶,当即反驳:“大小姐,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就你天天贪玩的这个样,很难吧。”


    但钟清源对女儿无有不应。


    他把且惠举到肩膀上,高声笑道:“有什么难的。等惠惠长大了,爸爸来想办法。”


    印象里,她的爸爸是个顶聪明的人,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且惠很惋惜的样子,往她肩上靠:“那么难啊,要是我明年雅思考八分呢,也不行?”


    看她这样,冯幼圆也暂且搁下手机,为她出谋划策。


    几秒后,幼圆有了个好主意:“这样,你去和沈棠因结拜吧,她家准备为她在牛津捐栋楼,方便校方照顾她入学。捎带手的,把你也给录取算了。”


    且惠像是仔细听入了耳。思忖片刻后,她征询幼圆的意见:“那多麻烦,我不如拿下背后的金主,你觉得沈宗良怎么样?”


    冯幼圆睁大了眼睛看她,满脸不敢置信。


    她笑着拧且惠一下:“好哇,你比我还敢想!”


    且惠失神片刻,她讶异于自己说起他口气,仿佛认识很多年。


    但只不过是刚匆匆见了两面,只记得他脸上一派肃然的刻板,轻易接近不得。


    怔忡间,冯幼圆拼命拿手咯吱她,已经闹成一团。


    且惠求了一阵饶,幼圆才停下来,红了脸,喘着气伏在她腿上。


    忽然听见她说:“对了,你说起沈宗良,昨晚你掉在林子里的披肩,大概被他捡走了。”


    “蛤?”且惠惊得坐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脑海里,把夜雾中硬朗的轮廓,和下午那位儒雅的沈总,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见之难忘的气质,在良莠不齐的子弟堆里,也算独一份了。


    幼圆说:“杨雨濛那个大嘴巴,昨晚你们俩前后脚出去的,还记得吧?她到处跟人讲,说你是故意留给沈宗良的。”


    且惠觉得莫名其妙:“昨晚碰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姓沈还是姓陈,为什么要故意?”


    再者,大小是条披肩,丢了她还要重新花钞票买,有什么好故意的?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杨雨濛这姑娘的大脑是不是没发育完全?


    “杨雨濛嘛,她当然认为你是知道才这样的。”冯幼圆说:“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没人会去驳她。”


    “怎么,沈宗良很出名吗?”


    幼圆挑了一下眉毛,笑说:“京建的大红人咯,年纪轻轻的,就跟一帮老资格平起平坐。还有他大哥,和他家那几个叔伯,都不是等闲之辈。”


    想起沈忠常过世时追悼会的阵仗,且惠点点头。


    她又问:“沈宗良怎么才三十?他大哥都快五十了吧。”


    关于沈家那点子事,幼圆了如指掌:“他妈妈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夫人。沈宗良出生的时候,他爸爸将近花甲之年。”


    “我说新闻里沈夫人那么年轻呢。”且惠撑着脑袋,随口猜道:“杨雨濛喜欢他,是不是?”


    “喜欢么,肯定是喜欢的。”幼圆忖度了一下,说:“她天天和沈棠因形影不离,跟在身边百般讨好沈夫人,怕不止是喜欢。”


    且惠听笑了:“她那性子,要她整天地做小伏低,也是怪不容易的呢。沈宗良大她那么多,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吧?”


    “还真没听说。”


    幼圆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前几年倒是有桩事传回国内。”


    且惠歪在靠枕上,斜过脖子问:“什么?”


    幼圆说:“就是魏晋丰的姐姐啊。魏时雨去加州读研,家里事先拜托了沈宗良照顾她。沈总为人体贴,出手又阔绰,据说开学前陪着她逛商场,要什么买什么。”


    “都买什么了?”


    幼圆弹着指甲回忆:“在爱马仕配了小一百的货吧,还订了两块梵克雅宝的钻表,沈总眼都不眨地刷卡买单。弄得魏大小姐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且惠点点头,她完全可以想象,不必多说。


    皮夹子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何况沈宗良那么风度翩翩。


    她说:“然后呢?”


    “然后嘛,就是经典戏码啰。魏雨时铁了心要扎进沈总的怀抱,被婉拒了。人沈公子说,这只是基本礼节而已。她觉得自作多情了一番,无故收人礼物也怪不好意思的,大小姐就把东西全都退了回去。”


    且惠坐起来问:“那沈宗良也要了?”


    “没有,收下就不叫沈宗良了。”幼圆摇头:“他不在意这点小玩意儿的。”


    且惠咋舌:“他沈家的礼节也太值钱了吧。”


    说话间,庄新华丧着脸进来,没等坐下,先端起桌上的水咕嘟喝完,好似渴了一万年。


    “喂!这是我刚用了的杯子。”冯幼圆出声制止。


    庄新华嘴被占着,发不出声,用手指了一下,让她别跳脚。


    且惠起身,又给他重新倒了杯,塞到他手里:“慢点喝。”


    庄新华喝完,还给她:“论温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