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女选秀直播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从陆宁掀开幕帘走出来时，程熠的视线就已经无法看向其他地方了。


    陆宁少见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将粉丝们狂热的示爱一概忽视，只是精确地锁定了自己的目的地——一辆停放在台下的黑色轮椅。


    女人坐到了轮椅上，任凭身后的喊声几乎要把她吞没也没有回头。她像一个精致的人偶，等待身边的工作人员为她的双腿盖上厚厚的毯子，给她调整造型，以及递上麦克风。陆宁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测试完毕麦克风，等到导演组给出信号，才终于收起了在剧情之外的一切动作。


    “嘘，”她微微侧了侧头，嘴唇贴近麦克，对着身后的观众轻声命令道，“安静。”


    身后的呼喊跟尖叫在一瞬间停止，下一刻，场中几乎只能听见无数台机器在不断运作时发出的嗡鸣。


    程熠屏起呼吸。


    一束蓝色的灯光从女人的头顶倾泻而下，给她黑色的长发与裙子染上模糊的光晕，让她似乎置身深海。当灯光亮起的一刻，周遭似乎也一同变成了剧场。庄重的弦乐最先奏响，而她抬起眼眸，看向舞台中央——那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幕布，直指台上的舞者。


    于是幕布被拉开，宣告着剧中跟剧外的演出一同迎来开场。


    可台上的灯光与台下截然不同，那明亮而温和的暖黄色光芒让台下人变得更加不起眼，一冷一暖，一静一动，作为芭蕾舞者在台上肆意跳跃的、洁白而纯净的女孩不仅是她正在观看的演出，也是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自信而高傲，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把她打倒。


    陆宁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来和我起舞吧，在这盛大的现场，


    你不必去在意，我是否已经消亡……”


    *


    那天的月光很亮。


    阮青有点恍惚。跟陆宁老师在一起训练的日子，大多是比较难熬的。她严格且严厉，对待作品有点吹毛求疵，可又带着几分孩子似的天真，想到一个点就喜欢立马去实验。


    在以前，阮青都是单纯去接受别人的教导。这首歌怎么练习，分到什么段落，舞蹈怎么编排，自有其他人安排。她只需要按照别人说的去做，不用想太多，动作到位、节奏卡好，就足够了。虽然阮青被说过有跳舞的天赋，也很热爱跳舞，可她永远也无法把那些私底下的不成作品的编舞带到舞台上去。


    或许是她从不敢去问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陆宁会问她。


    几乎每天，陆宁都会询问她对这首歌曲、这部电影，以及这个人物的理解。有时候问的问题是基于原作，有时候却又是那种“你觉得她吃饭的口味会是什么？”这种看似跟节目八竿子打不到的问题。


    而后，是那个很亮的夜晚。她悄悄买了点酒回来，被陆宁抓包，两个人索性找隔壁屋借了点下酒花生，坐在阳台喝上几口。虽然是一起喝酒，可终究二人也不算熟稔，很长时间都只是对坐着沉默，看向远处的天边，没有别人喝酒那样热闹。


    “月亮好圆，”陆宁抿了抿随意倒进小碗里的红酒，“今天好像是十五啊。”


    “不记得，”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阮青少见地有些放松，洗完澡后吹上一点微凉的风让人心情很好，她眯着眼睛，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夜色，“不过确实很漂亮，像个盘子。”


    “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陆宁低低地笑了，“阮青，我越来越觉得你跟她不怎么像了。”


    “谁？”阮青侧头看她。


    “‘来和我起舞吧’……”她声音慵懒，改了原曲中的调子，每个音都拖得很长，可即使是这样也很好听。


    “如果是你……会做得比她更好。”


    “……不会的。”


    “怎么不会？”陆宁反问，“你挣脱了枷锁，你也活下来了，这就足够了。”


    “你只是还没有习惯不被人牵引，但没关系，会适应的。这个过程不会太久，你只是需要一次小小的成功，告诉自己，你可以，这就足够了。”


    “其实你已经做到了，”陆宁晃了晃手机中的录像，“很棒的练习室素材，至少能证明你有能力。”


    “那阮青……你是怎么想的？”


    “不管舞台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在这个节目里你能走多远……”


    “等到之后，你想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陆宁的声音愈□□缈遥远，一直到几乎听不见，只剩下一点余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跳跃、旋转，让自己的躯体再度被彻底调用，每一寸肌肉都能够回应她的命令，每一个动作都能够做到游刃有余，舒展而自由。和很多年前一样，她那个时候在舞台上，也是自由的。


    “好美……”底下的观众、直播间前的粉丝，无数人不自觉的呢喃着。


    她听不见，也不需要听见。裙摆上的烫痕化为花纹，手臂上的伤疤是她作为阮青的刻印。


    定格，看向前方。


    那个女人噙着笑，推动轮椅来到台上。


    她唱着：“可是命运从不垂怜你的付出，妒忌和不公、眼泪与嘶吼也无法掩埋痛苦。”


    “可是你只是个芭蕾舞者，能做到的只有起舞。”


    “可是如果你不再能够起舞——”


    *


    像是被按下定格键。


    起舞的白色身影停在原地，轮椅上的女人也不再歌唱，灯光暗下，只有背景屏幕不断变换的虚影，走马灯一般带过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少女无法去反应，无法去阻止。被恶意裹挟的尖刀刺入她的身体时，她还尚未察觉到疼痛。而等回过神时，早已鲜血淋漓。


    台上被屏幕勾勒出轮廓的身影一下子没了力气，无力地、重重跌倒在舞台上。场下有人下意识叫出了声，可那个人似乎并不是因为失误而倒下——阮青瘫坐在原地，眼神迷茫，无助地找寻着什么，可她在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了。


    “不断旋转，不断起舞，已无力自赦，”陆宁摇着轮椅来到她身前，声音好似叹息，“无法跳跃，无法挣扎，我的舞者啊……”


    “我的舞者……”


    陆宁似乎是想站起身，但她没能优雅地落地，而是和阮青一样，几乎是跌坐下去。两个——又或者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女人在彼此对视，一位是尚且惶恐迷茫，弱小而无法对抗浓浓恶意的过去，一个是已经对一切感到麻木，狠厉决绝，再也不会失去方向、双手沾满鲜血的未来。


    她怎么会讨厌未来的自己呢？阮青看着陆宁，想到。


    对啊，是该感谢的。她有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能力，没有忘记自己多年前的痛苦跟挣扎，她没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