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黛突如其来的固执，令夏侯甲一瞬间不知所措，伸手一拽，凌黛的胳膊凉的像个死人，身上阴气大震，不是人间模样。


    夏侯甲不想惹麻烦，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惹不起麻烦，顶着摊主看勇士的表情，拉起凌黛往摊位后面走去。


    凌黛脑子一片空白，随着夏侯甲的拉扯往后走去，两人立在跪了一地的鬼中，十分鹤立鸡群，好在夏侯甲对鬼市熟悉，拉着她七拐八拐，很快离开这里。


    直到走了好久，身后震天响的问候声一浪更比一浪高，夏侯甲靠着墙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松开拽着凌黛的胳膊，拽到眼前看了一眼，瞳孔陡然一缩，眉头顿时皱起。


    “尸斑！”


    尸斑，用科学的角度来说，是指人死后，身体内的血液停止循环，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在皮肤下出现的紫红色斑块。


    如果用玄学的角度来解释，那就是相信科学。


    夏侯甲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看，确定没有阴兵追来，拽着凌黛往小树林走去，找了一个谁也发现不了地方，一屁.股坐下来。


    再度抬起凌黛胳膊的时候，之前的冰冷已经消失不见，温度重新回来，小麦色结实的胳膊上除了一层汗毛，连一颗黑痣都没有。


    好像之前的尸斑只是一场情绪激动下的幻觉。


    夏侯甲忍着惊涛骇浪拼命回忆，回想再三，终于确定一个事实，之前握着她手腕的时候，确实没有感觉到脉搏跳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脉搏又重新跳起来。


    “心脏还跳吗？”夏侯甲一把将凌黛拽到跟前，刚抬起手察觉到不妥，拽着她另一只胳膊往胸口怼。


    却在拽着另一只手腕的时候突然顿住，眼睛死死盯在凌黛的胳膊上，肉眼可见的尸斑眨眼布满眼底。


    身后是鬼气冲天的转轮王路过，树林中夏侯甲和凌黛互相对视，除了一丝难得的惊慌，两人已经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磨得没了脾气，很是疲惫。


    树林中槐树郁郁葱葱，地面被血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在月光下呈紫红色，风吹过，能够闻到一股说不上来，是咸腥还是铁锈的味道。


    偶尔还有些许腐烂的气息，顺着树干攀爬到枝丫，仿佛置身于一场繁花似锦的杀戮中。


    树干下，尸斑还在继续蔓延、扩散。


    从大臂到小臂，再到手背、指尖。


    胸口、肚子、后背、大.腿、小腿，直到脚踝、脚背。


    直到密密麻麻青紫色的尸斑布满全身。


    凌黛抬手摁在心口，闭眼仔细感受良久，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挑了下眉头缓缓摇头，“没有心跳，我之前和伏尸对打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做成傀儡，没有心跳很正常吧。”


    傀儡本来就不是活物。


    夏侯甲嗯了一下凌黛胳膊上的尸斑，靠近她脖子闻了闻，反手弹了一个脑瓜崩，只看凌黛捂着额头委屈巴巴，“你打我干嘛？”


    “还知道疼，那就证明没死，你身上全是鬼气，已经不是活人了。”夏侯甲抹了一把脸，心里很后悔，拽着凌黛的胳膊转身就走，“走，回家。”不买东西了，谁知道鬼市还会碰到什么，赶紧回去找张奉看看什么情况。


    她的变化明显不对劲，而且是从进入鬼市开始的。


    凌黛被拽着往前走，本来以为要回去鬼市，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是要回家。


    直接气笑了，当即半蹲站在原地，下盘极其稳定，夏侯甲一下没拉动，被她拽着往后退。


    一回头就看见凌黛扎马步，“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声音很无力，不比刚认识的时候，给人感觉起码老了不止三十岁。


    “回什么回，钱都花了，你人也给那什么转轮王跪了，现在回去，鸡飞蛋打是吧。”


    有时候凌黛是真的很佩服甲哥这种果敢的气势，从来不为之前沉没的本钱多费心思，每次做决定之前都会权衡利弊，但一看到危险，转身就撤，没有一点不舍。


    凌黛不得不怀疑，他这么干脆利落，是因为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怀疑的小眼神在夏侯甲全身上下扫视，夏侯甲不同于以往那般宠孩子一样退让，正色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走。”


    夏侯甲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但他不能把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和凌黛的命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衡量。


    凌黛又出钱又出力，恰好也是因为甲哥和她是同样的想法，友情只有相互付出，却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才是能够长久维持的秘密。


    她笑了笑，微微摇头。


    “甲哥，既然尸斑是鬼市出现的，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这叫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你是在赌博吗？赌自己的命可以碰到足够好的运气？”


    “你这话说得，谁敢保证，出去情况就会好转，万一死在半路上，瞎耽误时间。”


    凌黛主打一个百无禁.忌，小.嘴吧嗒吧嗒，想说什么说什么，一点忌讳都没有，听得夏侯甲频频皱眉。


    夏侯甲的金丝线道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和人们想象中的旱魃有很大差距，更像一个人，准确的说，他和人没有任何区别，某些时候比大多数人更加拥有“人心”。


    他和凌黛面对而立，反而更像一个普世意义上的“正常人”。


    凌黛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尸斑星星点点，像一条活过来的黑蛇，缠绕在身体上，蛇头绕着脖子倾巢而出，冷冷地注视周围，和鬼市诡异地殊途同归。


    看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以为凌黛才是那个从腐尸血海中爬出来，半死不活的怪物，披着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皮，一头扎进人群中，伪装着寻常人的模样。


    但一张嘴，仍能看到满嘴獠牙倒刺，在人群中挥舞利爪，肆意收割着人气，犹不满足。


    凌黛浑身鬼气森然，和夏侯甲立场对调，给人一种荒诞错乱的感觉。


    夏侯甲恍然觉得，这一刻的凌黛，好像和鬼市融为一体。


    再想到之前她对于转轮王发自心底的厌恶，让他更加确定，凌黛前世应该和九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找到兰陵王，看他的样子，应该早就认出凌黛，可以给他们解惑。


    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夏侯甲被凌黛强行拉着回去鬼市。


    之前摊位的热心大姐，正遗憾丢失两个肥……大客户，抱着茶杯长吁短叹，眼前一暗，抬头就看到大客户竟然回来了。


    不对，刚才这个女娃子还是个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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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遭，身上全是鬼气，已经一点人类的气息都闻不到了。


    热心大姐思绪百转千回，表面仍然不动声色，热情招呼他俩，“妹妹，姐姐正念叨，你就回来了，可见咱们有缘。”


    “有吗？”


    夏侯甲把摊位上的东西看了一遍，听到凌黛小声询问，转身摇头准备走，却被她拽住胳膊，转头低声问热情大姐，“姐姐，您这儿有没有人魄，或者说你知不知道谁手上有。”鬼鬼祟祟像极了汉奸接头，反正不太正派。


    “人魄？！”热情大姐端茶杯的手僵硬一瞬，很快恢复神色，缓缓放在摊子旁，脸上却依旧没有散去诧异，显然被她要的东西勾起一丝兴趣。


    《本草纲目》中有记载，人魄是缢死之人脚下的一片黑色的土，具有镇心、安神魂、定惊怖颠狂的作用。


    妖丹本来就是暴虐之物，每个妖都对别人的内丹从心底排斥，作为补妖丹裂纹的药引同样也是一枚百年小妖的妖丹，而人魄，正是用于镇压妖丹暴虐的良药。


    热情大姐自然看不透夏侯甲的来历，只以为他们买人魄是用于治疗凌黛浑身鬼气，本着有生意不做王八蛋的原则，她缓缓点了点头。


    “有。”眼看凌黛递过来银行卡要给钱，热情大姐摆手，“这东西不是我的，我只赚个掮客的费用，具体的事情还得你们谈，协议达成之后，再给我佣金就行。”


    凌黛狐疑的看了热情大姐一眼，见她马上关了小摊就要带他俩走，总感觉不太对的样子，未免太热情了吧，转头和夏侯甲低声交流，“甲哥，你看这事儿……？”


    夏侯甲思索再三，“跟她去，她应该和对方有点交情，人魄估计不是用钱交易。”


    到鬼市买东西，最好的情况是物有所值，买卖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用一个非常漂亮的价格结束交易。


    中等情况，属于漫天要价，却不能就地还钱，没办法，都沦落到鬼市买东西，谁都知道情况紧急，人家狮子大张口，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大不了咬着牙掏钱就是了。


    还有一种，就是以物换物，夏侯甲最烦的就是这种。


    一般这种情况，对方拿出来交易的东西，肯定是他们最珍贵的，理所当然，交易的事情也简单不到哪去。


    前面的事儿还没有完成，紧接着肩膀上又被迫扛起别的事情，总感觉生活一团乱麻。


    夏侯甲小声和凌黛解释了一番，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背着人，热情大姐走在身旁听个正着，却没有反驳。


    看样子，今天的事情还不好办，凌黛和夏侯甲眼神对视，再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和热情大姐寒暄。


    聊天聊地，随着热情大姐脚步慢下来，停在一间阴森的宅子面前，凌黛图穷匕见，装作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


    “姐姐，既然你都可以找到人魄，那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别的东西，报酬一切好说。”


    热情大姐来了兴致，人魄这么难得的玩意儿竟然还不够，“还要什么，说来听听。”


    “妖丹，百年起步，年份越高越好。”


    热情大姐神色一僵，视线停留在凌黛满是尸斑的脖子上，不复之前的热情，冷冷质问，“你要成僵？人死如灯灭，强行留在人间，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