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下定论，


    姜盼淮耳畔杂乱的声音混合着海风忽然一并消失了，


    她的记忆回到游戏之前，与方修烨对赌的时刻——


    他修长的手指拢住夹在她衣领间的麦，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她能听到。


    于是一场有针对性的捕猎就开始了。


    “你赢了，我亲自下场辟谣我们俩之间的绯闻，还有全套的公关团队售后，保证你连根手指都用不着动，提纯了的CP粉全部归你，”


    “但是我赢了，”


    方修烨的声音将灌在两人中间的海风撕开，


    “你要答应做我六个月的女朋友。”


    六个月？


    还挺会捡好听的话讲，


    不就是半年吗？


    “不行！”


    原本听到先决条件的姜盼淮已然蠢蠢欲动，但后半句直接给姜盼淮劝退，


    方修烨并不惊讶于她的反应，似乎一早知道会被拒绝，


    “只是带到我爸妈面前的女朋友而已，不会官宣，也保证没有任何一家媒体会曝光，另外，我不会对你做你不情愿的事，比如，接吻，或者其他正常情侣会做的事。我只要你的时间，半年，好好配合我演一出戏。”


    姜盼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接吻”那两个字似乎被他咬的格外重，字与字之间轮换的呼吸让热气毫无保留的喷洒在她脖子上，


    见她神情松动，方修烨缓声放出压轴牌，仿若恶魔低语，


    “嗯？姜姜，怎么样？要跟我玩吗？别忘了，上一次是我的心率测试仪先响了，你的胜率可在60%以上哦。”


    姜盼淮的心忍不住跳了跳。


    是的，在这场游戏里，她的胜率大过他。


    太诱人了！


    难怪说人沾上赌就再也戒不掉了，


    就这么一套话术说下来，姜盼淮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思想恨不得全盘坍塌，


    她攥了攥手指，指尖陷进皮肉，刺痛让她离家出走的理智暂时回笼，


    “……那六个月以后呢？”


    “呵，”


    方修烨再度笑出声，


    作为一名合格的狩猎者，他当然品得出那语气中含着的迟疑，


    这时候只需要展现一些无害的东西就好了。


    他操着耐心温和的口吻，


    “游戏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决定要输了吗？姜姜，我说过了，你赢的概率在60%以上。”


    又强调了一遍。


    姜盼淮就算再迟顿这时候都应该得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想让她参加。


    并且目的性十分强烈。


    意识到这点，姜盼淮沸腾的脑子微微冷却下去，带着声音都偏冷，


    “方修烨，如果我能赢，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好处，CP粉全部被我提纯的话，那么你就连上恋综的意义都消失了。”


    肯定句。


    方修烨舌头顶了顶一侧的腮帮，见面前的猎物终于对他端出警惕的神情，他明显心情比刚刚要更加愉悦，


    聪明的猎物提升了游戏难度，游戏因此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手指勾着她柔顺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的玩，


    “你觉得我参加这个节目是为了圈粉？”


    “不然呢？”


    一个三流导演，不算爆的综艺，同事没有任何一个咖位高过方修烨，更重要的是，恋综这种易创造各种抓马名场面的综艺，稍稍不注意就会被骂上热搜，黑红这条路明显不是方修烨的style，


    就这种环境，没有一块是方修烨往上爬所需要垫脚的砖，所以，他参加节目不是为了圈粉，难道是要做慈善吗？


    方修烨含混的笑了声，因为两人姿势的原因，他微微震颤的胸腔挤在她的后背，


    “本来想夸夸你的，姜姜，你觉得现在的我还需要参加这种综艺搞噱头吸粉么？”


    恋综，影帝，噱头，吸粉，


    这四个词放在一起怎么放怎么感觉荒诞的不行，


    难道真是做慈善卖人情？


    姜盼淮也迷茫了。


    方修烨微凉的指尖探上，撞了撞她的眉心，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点委屈意味的低声说，


    “是我经纪人强迫我来的。”


    “啊？！”


    远在向和平家、此时正不算愉快打电话的Lucy后背猛的一凉，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截停了下半句话，眼神投向屏幕，


    向和平听见身后打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瞬间僵硬了身体，那份不安的心情直接令他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照样冷汗猛流，


    他以为是自己偷听人讲电话的事情被人发现，然后导致这位原本性格就阴晴不定的路西法更生气了，


    是的，不是生气，是更生气，火上浇油的那种。


    他跟路西法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们家客厅本来就不算大，而且Lucy讲电话也并没有刻意的躲他，所以她骂人的全过程，向和平听的一清二楚，


    向和平保证，


    他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听人墙角的习惯，


    而且！


    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打算偷听人打电话的！


    只是路西法操着最冷静的嗓音，骂出最阴阳怪气的关心，


    太他妈牛逼了啊！


    直接硬控他的注意力！


    “哦是那个企划案啊，写的不错，一眼定智商的高度，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进的这批练习生最小的不是13岁吗？有2岁的吗？……为什么是2岁？呵，因为宝贝儿你写出来的这些垃圾，连3岁小孩都哄不了，别仗着自己脑子有泡就为所欲为，行吗？”


    “你说的是让那个刚跟前队友解约投奔我们，打算独立solo出道的、定位是准唱跳爱豆的练习生，去参加前老板投资赞助的《我是演员》节目，并且和前队友之一炒CP。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哦~听到你今天如此活泼开朗的傻逼发言，我是真的好欣慰，你终于愿意做自己了~”


    “写的真的很好！至少作为失败的典型很成功。”


    “还真是《红楼梦》啊，满纸荒唐言。”


    “说的什么叽歪？人类进化没带你？”


    “可以了，回去把口罩带好，一张嘴都知道你是五百老师的一半了。”


    “那我评价一下你的这个想法吧——牛马东升西落，拉胯至死不渝。”


    “这个舞台质量很高啊，你们这个团队真努力！这才刚过完年，就又想着筹备明年的喜剧小品了吗？需要我给你们引荐到帝电去吗？”


    “上次部门体检你没去？医生没跟你说你直肠通大脑吗？”


    全程那是堪称句句飙高速，他听了这么长时间硬是没听到一句重复的脏话，


    听到后边，向和平那是越听越想听，越听越上瘾，像他妈单口相声，他都开始期待这位老师还能爆出什么惊人词汇，


    偏偏此时戛然而止。


    向和平吓得一动不敢动，呲着的大牙都慢慢收回去了，


    Lucy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凌厉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屏幕上正放着的直播画面，最后视线定格在屏幕的右下角——那是方修烨正弓着腰，怀里明显有东西，具体是什么，因为镜头并没有专门给到，所以她看的并不真切，


    “L……Lucy姐？”


    对面的人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挨骂挨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这对于一个敏感可怜的社畜来说简直无异于凌迟，


    Lucy眸色微动，压着嗓子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听见路西法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向和平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强过一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Lucy忽然指着右下角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这是方修烨？”


    向和平愣了几秒，眯了眯眼睛，仔细辨认一下就点点头，虽然镜头隔断了方修烨的半边身子，但他还是能认出来。


    Lucy问，


    “他怀里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


    向和平是真的不知道，他刚刚只顾着去听热闹了，完全没看直播，


    Lucy手撑在桌边，沉思了会儿，


    “他们在干什么？”


    “这些工作人员啊？哦他们在布置真心话大冒险的现场，等会要玩游戏，这局还是我们方修烨的大——”


    向和平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讷讷的收回手指，


    他好像说太多了。。


    Lucy转脸扬眉看向他，一副相当有兴趣的样子，


    “这是修烨的大冒险？大冒险内容是什么呢？”


    向和平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别浪费时间。”


    Lucy眼神冰冷的命令道，她的耐心向来不多。


    向和平被她吓得头皮发麻，


    “是……是和姜盼淮对视30秒！”


    Lucy蹙了蹙眉，


    姜盼淮。


    这个名字好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啊。


    她又看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大冒险的内容也是你搞得么？”


    向和平几乎是弹起来的，


    “没有！”


    Lucy古怪的看他一眼，碰巧此时手机又有电话拨进来，余光瞥见备注，她动作顿了一下，暂时离开了这里，


    看着Lucy的背影，向和平大口喘气，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大冒险的内容不是他弄得……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手指无意识的抚上脸颊揉了揉鼻子，然后灿烂的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方糖姜茶CP粉头子！！！


    “嗯，就是经纪人逼我来的。”


    方修烨睫毛垂下去挡住那双眼瞳，眼尾泛红，声调低沉，听起来分外委屈，


    “她说我最近工作行程少，要我在综艺里刷刷脸，顺便炒波CP吸引一下类似的剧本，”


    “我不想，”


    “但是她说，如果我真的不想参加的话，那就让下面的后辈消费我的头衔替我参加，后面工作机会变少她不会负责，”


    “你知道的，我在的那个公司都会要求奶新人，如果顶着「影帝的后辈」头衔参加综艺，短时间内爆火是一定的，所以就算是为了火，新人肯定还是会把我拉出去消费，到时候得意忘形时如果嘴上再没个把门，说不定还会给我反向招黑……”


    这句话的末尾，方修烨轻轻叹了口气，


    试问，


    有哪个追星人，听见自己偶像亲口把自己在公司里受得种种委屈说出来，还能做到铁石心肠不动容的？？？


    反正姜盼淮是感同身受的怒了，


    尽管隐约知道一点方修烨签的公司丧良心，


    但还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干出这么畜生的事！


    孩子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什么那狗公司还在压榨他？


    姜盼淮心疼的不得了，一时间百爪挠心的难受，


    “那如果我真的赢了，你经纪人不会再对你用什么手段吧？”


    方修烨轻挑眼皮看她的反应，


    “不用担心，我跟公司的合同再过几天就到期了。参加这个节目一方面是因为有合同限制所以一些决定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做的，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麻痹一下，顺利解约，总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一句话里，信息半真半假，


    姜盼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方修烨哄骗，听的心里难受极了，


    同为娱乐圈打工人，合约加身后，其中的心酸和眼泪绝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两句能讲的清楚的，


    如果方修烨真的准备离职，顺着上边的意思来能避免至少大半的麻烦，


    毕竟摇钱树要跑，没有任何一个公司能高兴，


    所以解约时，艺人和公司之间几乎就没有和平分手的先例，


    两方常常是砸钱斗狠、彻底撕破脸皮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往常不曾耳闻的那些被公司从狗仔手里买断的黑料会成批大量的出现，水军扎堆的轰炸，再杜撰几个身份，说上几句谣言，真实与虚假齐飞，用赤裸裸的纸币黄金砸出来的蓄意攻击，倘若艺人真有实力顶得住，公司也得看着扒上层皮才算顺利解约，倘若顶不住，那大部分的艺人还是会同意与公司继续续约，少部分有点骨气的，就这么自断了前程。


    粉丝和深受此种制度压迫的同事，双重身份压身，姜盼淮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赤诚热忱，


    “我会帮你的！”


    方修烨抿了抿唇，


    明明知道这傻姑娘心软好骗，所以才故意扮出一副可怜模样，


    怎么真的见到她这幅样子，他又有点不忍心了。


    “不用担心我，这些我都准备好了的。”


    姜盼淮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我愿意跟你赌，我赢了，你还能报复一下你那个周扒皮经纪人，你赢了……我可以答应跟你去见叔叔阿姨，但是六个月之后，”


    方修烨声音有些淡，


    “六个月之后，我会跟他们说我们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