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作品:《王妃不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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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透莹润的月光下,女子眼神泛着朦胧醉意,眸子却在发光。


    原来她也曾带着这样的三分醋意问过他,信不信。


    萧术只觉得当时那景过于衬人,一时竟说不出话


    那个女子却以为他不信,将头顶的钗冠取下来扔了,头发散落一半,又将厚重的外袍脱了,褪下鞋袜,以落叶作台,即地舞了起来。


    衣裙带起落叶,和着从树上落下的翩跹,在衣裙舞步间纷飞,雪白的足尖在落叶铺就的金黄台面上轻踩,每一步都似落在心尖上


    素不爱捻词嚼句的萧术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诗来。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作词之人当是见过此景。


    一舞尽毕,她起身瞧着他,扬起下巴:“你瞧,我舞得是不是比卫月影强上许多?”


    那时中秋莹白的月光打在她眼中,晃眼得慌。


    她当时也是将头高高仰起头,毫无闪躲,说的是势在必得的大话。


    “今日我便与你立下赌约!你皇家六子楚萧,终有一日会抛下那什么都不是的卫月影,爱上我柳青山!若是我赢,你便爱我念我一世,若是我输,死伤罪孽,我一力承担!”


    话毕,她忽地跑到他跟前,拽着他的领子往前一凑,往他脸颊上落下个吻,瞧着他没来得及掩下的震惊得逞般笑。


    “以此为章!”


    以此为章。


    离府之时,她说愿赌服输,可从前种种,哪由一句输赢论得清。


    他曾以为,那就是全部的她了,温柔又赤诚,是需要依附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子。


    可如今,他从来引以为傲的识人本领,不敢觉得自己错了眼。


    ……他怕会后悔。


    *


    酒足饭饱,宴尽。


    官员官眷们带着轻微醉意陆陆续续往宫外散去,此时的梁烨却格外清醒。


    卫将军何等风光霁月之人,柳青云构陷忠良败德辱行,此等门风之下,其女离经叛道!


    自己……自己居然对这种人产生那等荒诞的念头!


    简直丧心病狂!


    他觉得愤懑却无处宣泄,见柳青山父女二人起身要走,逆着人流大步朝他们而去,有心挑两句刺。


    恰见吕公公恭敬地拦住了柳青山:“柳姑娘,皇上召您御书房一见。”


    梁烨一愣,今日他刻意将柳青山在茶楼的不妥言行抖出,本该问柳青山的不敬之罪,皇上却有心遮掩了过去,如今又私下召见……


    梁烨一向快人快语,最见不得柳青云卖女求荣的作为,如今看皇上依旧如此宠信柳青山,免不得冷嘲热讽。


    “柳小姐不受祁王赏识,倒是挺受皇上爱重呢,不过也是,柳小姐如此貌美,有皇上在,泼天富贵何愁啊。”


    这人不辞辛苦跑到他们跟前,就是特地来阴阳怪气这么一句,柳青山终究没忍住翻了白眼,也跟着冷笑。


    “梁大人还知道皇上爱重我?”


    梁烨看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里那股燥郁之气更甚,一时堵在喉口说不出话,却看柳青山突然轻飘飘看向他,正色道。


    “梁大人今日所作所为,小女子但有一问。”


    梁烨不甘示弱:“你问。”


    “梁大人为何做官?”


    梁烨顿时有了底气,掸衣负手而立:“自是承先儒之言,横渠四为。”


    “横渠四为?”柳青山眼神倏而凌厉,面朝梁烨,音色清晰,一步一问。


    “为天地立心?”


    “是!”


    “为生民立命?”


    “是!”


    “为往圣继绝学?”


    “是!”


    “为万世开太平?”


    “是!”


    柳青山问得刻薄,梁烨答得坚定。


    四问四步,止步时柳青山几乎和梁烨面对着面,她微微仰头直视梁烨,骤然哼笑一声,眸中尽是锋芒,话语掷地有声。


    “那么我敢问梁大人!博爱仁义廓然大公之心,梁大人有吗?”


    “我生长于天地,非梁大人所求立命之生民吗?”


    “往圣绝学没教过梁大人严己宽人三思而行吗?”


    “心怀万世太平之志,梁大人却处处分斤掰两,扪心自问时,不痛吗?”


    四句四问,响彻在宫墙之内,也震荡在梁烨耳边,他素来能言善辩,但此刻面对这个女子句句坦荡的诘问时,竟一字反驳也道不出。


    他顿觉羞愧,在女子清白的目光下红了脸,却见女子把潋滟的眸子一收,侧过了身不再看他,只留一句。


    “梁大人既然心逐四为,那便备好棺椁银钱,届时好好去人家坟前磕三个头!”


    柳青山言罢再不停留,跟着吕公公的引领翩然离去。


    梁烨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只愣愣望向女子的背影良久。


    再回神时,面前的柳青云朝他一挑眉,事不关己地瘪了瘪嘴,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梁烨又被哽住了。


    *


    御书房内,灯光昏暗得有些不寻常。


    这个光线下,柳青山只看得清皇帝的身形,面庞略有些隐隐约约。


    她无声皱了皱眉,欲行礼时却听皇帝急急扶了一声。


    “你不用跪。”


    柳青山重新站直,莫名有些瘆得慌。


    方才只觉得梁烨所言荒谬,当下却有些心惊,这皇帝……不会真要纳了她吧?!


    她可是他前儿媳啊!


    千思万虑间,皇帝又开了口。


    “伤都好了吗?”


    靠,他还有脸问!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怎么和楚萧一样没脸没皮!


    柳青山本就不多的惊惧被他一句话问到了九霄云外,硬邦邦回道。


    “谢陛下关怀,臣女差不多好全了,只偶尔阴雨天时,手仍旧会隐隐作痛。”


    上座的人叹了口气,随即又叹了一口。


    “你莫怪朕。”


    好,有机会她一定要砍皇帝一刀,再跟他说别怪她。


    心理活动丰富,嘴上依旧认怂:“臣女不敢。”


    皇上并没解释什么,只又是叹道:“你当真,莫要怪朕”


    柳青山忍不住抬眼瞧他,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并不年迈,两鬓却已斑白,他眼中似有无限孤寂,纠缠着难以言明的复杂,全数落在柳青山身上。


    没来由的,柳青山觉得他可怜。


    皇帝音色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多少年了,朕老了,日后每一旬,来看看朕吧。”


    柳青山:……


    老而不死是为贼!


    柳青山踏出宫门时依旧恍惚着,她在高大的门墙前站定,想起皇帝说的十天一见,在原地无声发了阵疯。


    状若癫痫,把守门侍卫吓得不轻,但又不敢乱动,只眼珠子不停朝她瞟来。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男声把她从混乱中扯出来,柳青山抬眼一瞧。


    哦,前夫哥啊。


    “祁王殿下有何贵干?”


    楚萧手里拿着个食盒,看她动作停了才敢走近。


    “父皇找你何事?”


    柳青山看着楚萧,生无可恋,欲哭无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