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洛阳来信

作品:《温柔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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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武十二年,晋国境内,南部边城。


    河汉以南的冬天与以北的萧瑟截然不同,除了有些潮湿的冷意外,官道两旁不乏青翠的树木。


    镇南王府地处城中心,其占地宽广,门前两座大狮子气势磅礴。


    午时正静谧无声。


    门外头,卫兵站得笔直。


    门里头,守门的小厮困意渐渐上浮,眼皮无力的低垂着,百无聊赖。


    未免误了差事,捏出几颗向日葵种子嚼着醒神。


    镇南王府虽有实权,但因受数年前的顾家灭门案牵连,遭皇帝厌恶多年。


    洛阳贵族纷纷划清界限,如今府上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


    若非镇南王一脉英勇善战,府上掌有南境兵权,只怕早被夺去了这爵位。


    “哒哒哒…”


    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尾响起,有种急行军似的声势。


    守门的小厮一抖,迅速便打起精神,快步迎到王府的朱红大门前。


    此刻,王府院中正是一派枝繁叶茂之景。若是来人有些许闲情,也能有缘得见一片深绿中娇俏的粉色,那是王府的女主人喜爱非常,着人精心侍弄的几簇芍药。


    只是可惜,骑马而至的人身长肩阔,着一套深色劲装,面上有浓密的胡须遮脸。


    行走间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只几个跨步便进了前院的书房,自是无暇光顾身后美景。


    “王爷,洛阳城肃王府来信了。”


    书房中,王猛一个恭敬的军礼后,躬身将手中的书信呈与桌案之上。


    “哦?肃王府,这倒是稀奇事。”


    镇南王晏禛长身端坐于桌案后,对着信件面露疑惑之色。


    近来南境还算安稳,难不成是皇帝打起了这兵权的主意?


    他冷笑一声,将书信展开来细细审看。


    “这……”


    待看清书信中所言,这位年近四旬,面容端肃的镇南王,蓦地竟有些头疼。


    他半晌无言,不知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好。


    “王爷,莫非是有战事?”


    王猛鲜少见上司展露这样的情态,不免有些着急。


    晏祯虽上了些年纪,但眉间仍可见年轻时的俊朗痕迹。


    他思来想去,仍没有拿定主意。


    犹豫再三,末了苦恼的吩咐道:“阿猛,你去告诉管家,请郡主到书房来。”


    “是。”


    王猛应声而去,一路走来心里有了些判断。看王爷的脸色,信中所言定不是什么小事。


    大约一炷香之后,通往后院的影壁便有了细微的脚步声,打头的少女一身娇俏却不失端庄大气的乳白色交领襦裙。


    走动间裙边褶皱处一朵朵盛放的芍药针脚细密,仿佛开在了少女的身上,相得益彰。


    午后阳光明媚,细碎阳光顺着树荫洒下,面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如洁白皎玉,温润纯净。


    少女一头及腰的乌发明亮柔软,只捻起少许用一根玉簪青挽,明明是在家中寻常的素净装饰,却越发衬出一张脸上皎皎如明月的无暇好颜色。


    她脚下一双雪白的金丝软底鞋,莲步轻移之间,腰间禁步静谧无声。满目美态,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若不是镇南王府富贵有兵权,如今这乱象频生的时局,不禁惹人担忧她的安然。


    至书房门前,一同来的侍女知行与知远两人自觉驻足于廊下,少女独自进入室内。


    “父王,女儿到了。”


    女子字正腔圆,声调娓娓动听。


    细听声线婉转,又不失几分清脆之感。


    “快来,菀儿。”


    亭亭少女熟稔的迈进室内,眉眼带笑,对着上头的父亲屈膝一礼。


    堂中,晏菀身姿优美,纤细的背脊挺立。


    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她生得一副好相貌,总是眉眼带笑,待人温和又耐心,一向好人缘。


    晏禛细看女儿的神色,打心底里高兴不起来。


    征战沙场多年,经历多少艰辛,亦不如今日辗转反侧。


    他长出一口气,唤着女儿的小名:“菀儿,你先坐下,为父同你细说。”


    晏菀顺从的点点头,依言坐下。


    “今日洛阳城肃王府来信,为父甚是为难。”


    晏祯欲言又止,屡次叹气不止。


    晏菀似乎了解父亲的性情,并不催促。


    这间隙,她还有闲情品了茶水。


    半晌后,晏禛才接着道:“肃王多次提起两府的婚约,听他的意思,这回是定要将婚期定下了。”


    “婚约?”


    晏菀难得疑惑,目光稍显凝滞。


    这事儿父亲从没说过。更何况母亲也没提过,看着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提起这桩旧事,镇南王的语调慢了下来,在回忆间道出了肃王府和镇南王府婚约的来龙去脉。


    “我与肃王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气盛,尚未有家室。有一场战事很是危及,但我们的人太少,几乎可以说是以一挡十也不为过。援军迟迟未来,甚至不知是否能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赶来。”


    镇南王的脸上带着一丝追忆,对那段经历如数家珍。


    “那时我们就在想,这回只怕是有去无回。生死危难之间,身边的伙伴更是珍贵难得。一次偶然,我与肃王约定若是双方皆活下来,日后娶妻生子,便做儿女亲家。我当时也应得很是爽快,哪曾想到今日,唉!”


    他又重重叹一口气,道:“后来,援军还是到了,我与肃王虽身受重伤,却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那个领军的人......”


    提起旧事,必然牵涉到故人。


    如此一来,更多早已被人遗忘的往事和故人,也再次回到了记忆里。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凝滞了下来。


    晏菀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眉眼间沾染上几分愁绪。


    镇南王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讲下去。


    一切化作叹气,消散在空中。


    室内短暂无声,各自的思绪早已飘远。


    “菀儿,当日我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样。如今皇帝对肃王府生了忌惮,肃王怕是被逼得急了,这才来信提起履约之事。”


    话说完,他担心女儿多想,又补充道:“为父并非一定要你答应这桩婚事,现如今洛阳形势复杂,为父是不想让你去的。”


    晏菀便料到,此话之后还有话。


    “只是,若有其他不妥,我一早便拒了。今日叫你来,是因我早有听闻,肃王府世子品性高洁,掌管司隶校尉,不沾是非,洁身自好,是洛阳乃至整个晋朝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我想着此人于你也不失为良配,故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前头的老父亲做出一脸纠结状,不时观察女儿的神色。


    晏菀抿唇略作思索。


    几息之后,她开口应下:“父王,我相信您看人的眼光,女儿自然是愿意的。”


    她应得太过于干脆,让镇南王结结实实一愣,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你这是答应了?”


    他不大确定,又问了女儿一遍。


    若如他所预料,怎么着也要苦恼一番才对。


    方才一时的阴霾之色仿若幻觉,晏菀早已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


    她又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应下婚事的人自己潇潇洒洒,没想到这提议的人却先傻了。


    “你这个愣子,女儿答应了!如此简单的话也听不明白?”


    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爽脆的妇人呵斥,原来是镇南王妃李若。


    她一身华贵的妇人打扮,虽看着容色艳丽,却是自小习武出身。


    走动间仪态端然不失利落,绝无谄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