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两人距离很近，却恍惚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还真是！


    让她恼怒的样子！


    如果放在以往，她肯定又会敷衍过去。


    楼棠月无奈自嘲，偏偏她知道此时此刻他想要什么！


    “楼棠月，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满街溜人呢！你速度怎么这么慢！”


    楼棠月垂目转头。


    陆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面前，他语气轻快，将手中红绳递了过来：“这东西可真好用，你那巫族朋友确实没骗你！”


    季百川跟在身后，见此，脸上不免好奇：“那蛊不是用新鲜血肉才能引出来吗？你这红绳是什么材质做的？”


    楼棠月接过红绳，没有第一时间绑上，只笑了笑：“算是它们的祖宗？”


    “祖宗？”季百川不解。


    楼棠月开口解释：“之前在请仙楼的母蛊，这红绳算是用它的血肉而制。”


    季百川立即退后一步，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佩服：“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还能一直带着，厉害！”


    “什么恶心不恶心的，多亏了楼棠月，才能解了幽州百姓身上的蛊。”陆烨眼带嫌弃看了季百川一眼，似乎觉得他胆子太小，然后又看向楼棠月，露齿一笑。


    清楚看见他变脸的季百川翻了个白眼，然后转眸便看见了裴闻雪轻飘飘望过来的眼神。


    他立即低头，当没看见。


    他可不蠢，远远便看见了他脸色不对劲，一想便知道因为陆烨，所以远远地跑过来看戏！


    而陆烨这时似乎才看见裴闻雪，他唇边扬的笑立即淡了许多，弯腰就要行礼，却因动作幅度过大，手臂被划伤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掉到雪地上。


    “陆将军为守城受了这般重的伤，不过虚礼，何必在意。”


    裴闻雪慢条斯理开口。


    季百川兀自摇了摇头，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陆烨行礼行一半时开口，明眼人便知他是故意的。


    陆烨行礼半途的身子僵了僵，不过他很快起身，姿态随意绕了绕手臂，露齿一笑：“陆某一向身子康健，不过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三殿下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听闻殿下一直体弱多病，陆某以前还不信，这段日子相处，可算是信了，毕竟，我瞧着您脸色一直都没好过！”


    季百川都快要憋不出笑了，这是暗戳戳说裴闻雪身体不好呢！


    两人针尖对麦芒，真是好一出大戏！


    他看着，乐不可支望向罪魁祸首楼棠月，却见楼棠月看着他，微微弯唇，道：“季掌柜既然想笑，就莫要憋着。”


    此言一出，季百川立即受到两道冷冷目光洗礼。


    岂有此理，他在幽州忙成了骡子，连个看戏的机会都不给他。


    想一把拂袖而去，奈何裴某人的目光太冰冷，他只好撤开一步，没话找话道：“站在府门口作何，不若进去喝茶慢慢聊。”


    陆烨闻言看向楼棠月：“你赶路肯定累着了，快些进去吧，还能喝口热茶歇歇。”


    楼棠月点头。


    季百川见此径直转身离开，陆烨等着楼棠月，见她提步踏进雪里，他也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转头，果然，裴闻雪依旧站着，一步也未动。


    原以为是因他刚刚的话他生气了，可看着他双眸定定看着他身侧的方向，他微微看去，楼棠月也停了步子，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裴闻雪。


    他还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他能隐隐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却选择性忽略，此刻却似乎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楼棠月动了。


    她气冲冲踏着步子，一步步走向了裴闻雪，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他想要什么？


    她当然知道！


    他选择这个时候带她来这个地方，在陆烨转过头的前一刻松了手，就是让她自己做出选择，选他还是选陆烨！


    他总说她不信任他，可如今看来，他也并非全心全意信任她！


    和她已然言明的心意！


    想到这，心中一再积压的怒火彻底燃了起来，她罕见地发脾气道：“我回来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他身后的晨曦日光越发耀眼，将他微微飞舞的墨发映得透出几分潋滟，本来被满腹妒忌牵绊着，一步也迈不出。


    现下瞧着她清丽容颜染上的几分怒意，却是豁然开朗。


    她很少会有这种神情，更多时候，明明感觉她笑着，却好似游离在你身边，情绪不为任何人而牵动。


    他轻笑了声，道：“我是满意了，可阿月看着却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怎么会，我很满意！”楼棠月假笑，然后径直牵了他的手，转身，“走吧。”


    陆烨距离并不远，待看到两人相握的手后，他微微怔神，心中有千万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最先认识她的人是他，可为什么选择的不是他？


    楼棠月牵着裴闻雪走了过来，看见他紧紧盯着她有些泛红且不甘的双眸，她动了动唇，道：“对不起。”


    陆烨自嘲般笑了笑，用力地攥住手，他艰难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在嗜血战场上命悬一线的他都未想过逃离，这时却满心满腹只有逃跑！


    逃离开她带着歉意的目光，逃离走她的那一句“对不起”。


    季百川远远看着，负手慢悠悠晃进府里：“无爱一身轻啊！”


    楼棠月顿了顿，她垂眸，继续往府里走。


    府邸很大，随意寻了处厢房，楼棠月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倚着木门，看着站在门口的裴闻雪，调侃道：“床榻只有一张，殿下要是想歇息只能睡地下了。”


    青年看着她，淡淡的声音响起：“你刚刚若再走一步，不用回头，我自己就会跟上去。”


    “我知道。”


    楼棠月看他一眼，在他略微惊愕的神色中，重复道：“我当然知道。”


    无论我退后多少步，你都会踩着我的脚印跟上来。


    “那你何必。”裴闻雪看着她，眼眸中涌起她看得懂的欲言又止。


    那她又何必顺着他的意思那般做。


    楼棠月笑了声，道：“你总让我对你多点信任，你呢？你对我做到了吗？”


    说完，不看他神色，她直接关了木门。


    …………


    暮色渐落，陆烨倚在树上，目之所及一片雪色，他使劲晃了晃，将树上白雪尽数摇落，才舒眉灌了口酒。


    “陆将军这般讨厌雪？”青年清淡声音在树下响起。


    陆烨又灌了口酒：“自然，看着雪白纯净，谁知道其下掩埋的是什么！”


    “真巧，我也讨厌。”


    陆烨气恼，他这算什么，来同他炫耀吗？


    他直接将手中酒坛砸向地上，清脆一声，坛子破碎，清澈的酒水洒在裴闻雪的衣摆上。


    裴闻雪神色淡淡，鼻尖嗅到了酒香味，他道：“棠花香？”


    起身，陆烨在树上看着他：“怎么，三殿下看着病恹恹，还能喝这么烈的酒？”


    “可以试试。”裴闻雪退后一步，淡淡笑了笑。


    陆烨跳下树，打开树下石桌上摆的两坛酒，然后倒入碗里，给裴闻雪推了一碗过去。


    他先喝了一碗，看着裴闻雪打量碗中酒的样子，讥讽一声：“不敢喝吗？”


    裴闻雪顿了顿，道：“我从未喝过酒，不知道喝完会怎样。”


    说完，他慢慢举起碗，就要移到唇边，却被陆烨陡然打翻，满碗酒水顷刻撒进他的衣襟，满怀留香。


    裴闻雪不恼，只抬眼，意味深长看着对面人。


    陆烨自斟自饮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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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乎自暴自弃道：“你还是莫要喝了，不然你出事了，她会伤心的。”


    “陆将军很喜欢阿月。”裴闻雪将酒碗搁下，道。


    “是！”陆烨拍案而起，他垂眼，不甘心地俯视着裴闻雪，“我对她的喜欢并不少于你，我甚至早已表明心意，可……她为什么不选我？”


    “那你会恨她吗？”裴闻雪道。


    无力坐了回去，陆烨摇了摇头：“怎么会？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恨！”


    “我只会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京城，为什么没有早点和她重逢。”


    说着说着，他抬头盯着裴闻雪：“她为什么会喜欢你？”


    弯唇笑了笑，裴闻雪起身，替两人斟了酒，他用自己的酒碗碰了碰他的酒碗：“大抵是我幸运些，早些遇见她了。”


    看裴闻雪将酒一口一口喝下，陆烨点头，一字一句道：“你真幸运。”


    他仰头灌完酒，望着冷冷月色，他开口：“她当我是朋友，所以会因伤害我而难过，我不想她难过，所以便不能再喜欢她了。”


    “你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吧！”陆烨道，“你想来劝我什么，让我隐藏自己心意，让我别在喜欢她了，让我远离她！”


    裴闻雪叹了口气：“那对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自然。”陆烨又给他倒了碗酒，然后道，“但是，只要是为了她，我便愿意。”


    将碗中酒喝尽了，裴闻雪看着他，面上浮现一丝惋惜之情：“条件很诱人，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陆烨质问，“你不怕我抢走她？”


    “选择谁是她的意愿，我，你都无权干涉。”裴闻雪慢悠悠开口，“再者，我该信任她，信任她既然选择了我，就不会再选择你。”


    陆烨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今日试探她心意得来的结论？”


    “结论吗？”裴闻雪垂眸，半晌，才喃喃道，“这是她的选择，怎么能试探逼迫她。”


    “所以，我真羡慕你。”陆烨给他倒了碗酒，深深看了他一眼，“她明明知道，却还是纵容你。”


    说完，他直接就着酒坛喝。


    上手扶着酒碗，裴闻雪低头，清楚瞥见自己的双眸随着清澈的酒水慢慢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撕碎了平时伪装的所有平静。


    他拿起酒碗，喝了今晚的第三碗酒，然后起身：“陆将军慢慢喝，我先走了。”


    陆烨将空的酒坛扔向墙上，然后提着新的一坛上了树，看着离去的背影，他道：“我永远也不会伤害楼棠月的，你以后莫要再来试探了。”


    他靠着树，枝丫上未掉尽的一团雪砸在他额间。


    忍无可忍扒掉，他自言自语道：“雪这个东西，真是讨厌！”


    裴闻雪走过廊道，喝得三碗烈酒终是让从不沾酒的他意识模糊了一些，他停下步子，看着廊外，道：“说。”


    立即有黑色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来人抬起坚毅的眉眼，跪在地上：“殿下，属下来迟了。”


    裴闻雪转身，神色清明许多：“起身。”


    见他起来后，他又问道：“按理说你前两日就该到幽州，何事耽搁了？”


    宁霄汉眉眼间霎时染上急色：“我收到京中秘信，陛下突然病危，太医也束手无策。”


    裴闻雪闻言眸色幽深了几分：“青云抓来了吗？”


    “抓来了。”宁霄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刻花样繁多的银盒子，“这是那个巫族人给属下的。”


    裴闻雪接过，揭开打量片刻，吩咐道：“将青云交给陆烨，你绕道幽州，带着邺城兵马从背后夹击梁王，找准机会将这个东西放进他们驻扎地，然后一次攻下！”


    “是。”宁霄汉应道，“那殿下，你……”


    “我明日便回京。”裴闻雪淡淡开口。


    语毕，他慢慢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