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公主之死(五)

作品:《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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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不懂皇后是何意。”青霜避而不答。


    郑寒玉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大理寺仵作为康定公主验尸,公主被毒杀这一事实确凿无疑,但有一个细节我格外在意。”


    青霜一动不动,却抬了抬眼睫。


    “仵作曾道,公主胃中极干净,是以他才能分辨出那半粒小小药丸。”郑寒玉目光落在食案上,那上边摆放的饭食分毫未动,她收回视线,看向青霜额间洇出隐隐血迹的纱布,“世事无常,人固有一死,但想要活下去之人必然会努力加餐饭。”


    “公主死于晚间,按理是用过晚膳的,她腹中为何空空如也?是病得太重无法进食?”郑寒玉猜测道,“还是……她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不必用膳?”


    青霜仍未接话,郑寒玉也不急,静静等着她开口。


    “皇后同公主一样聪慧,奴婢瞒不过您。”过了约莫一炷香,青霜才缓缓开口,与她在殿上那一口磕磕绊绊的中原话不同,她现在吐出的汉文流利得令郑寒玉惊讶,“公主的确是自尽。”


    “早在公主上书恳请回朝之前,她便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郑寒玉没料到自己先前在紫宸殿糊弄元珩的戏言竟成了真,康定公主回朝之举果真不同寻常,她向前微微倾身,问道:“可是吐蕃出了变故?”言毕,郑寒玉想起青霜的身份,又道:“你不愿告知也无妨。”不论如何,她与元珩的确借公主之死发觉了些蛛丝马迹。


    青霜摇头,示意她不在意这些,“最初令公主心神不宁的,是一套茶具。”


    “赞普老迈,于政事力不从心,故而近年来吐蕃一应事宜皆由摄政王,也即大王子希多打理。”青霜提起了一个令郑寒玉有些陌生的人名,她尚未来得及细想此人来历,青霜便说出了一个更令她心惊的事实,“赞普身体每况愈下,公主常去赞普寝殿照料,大王子则在寝殿旁的一处偏殿议政,公主偶尔会与大王子打照面。”


    “可有一日,公主从赞普寝殿归来后面色苍白,食不下咽,她独处时我曾无意间听她喃喃自语道‘希多怎会有秘色瓷’。”


    四月末的天,外间日头正盛,却有一阵寒意爬上郑寒玉的脊背。秘色瓷难得,其烧造所用的釉料配方不传于世,专供皇室使用,绝无可能随商路流于吐蕃市面。便是在大虞,能用秘色瓷茶具者,若非皇室贵胄,也定位极人臣。


    希多,恐怕已与虞朝的某一位身份贵重者勾结。


    “公主自小患喘症,自那之后她却不再服药,不久之后便卧病在床。”青霜眉眼黯然,“公主恳请回朝,大王子欣然应允,公主却愈发不得安宁。最终,她与我道,她有一个谋划,只有我能帮她,问我是否愿意。”


    郑寒玉在心中暗叹,希多与虞朝人勾结,又不加阻挠公主回朝,必然是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正因如此,公主才设下了自己的死局。


    “公主对我有大恩,我怎么会不愿呢?可我万万没想到,公主要走的,是一条不归的死路。”两行清泪缓缓滑过青霜的面颊,“大王子令二王子与樨松公主随公主出使虞朝,一路上公主被严加监视,无法离开马车及屋舍一步。除我以外,她接触不到任何人,更不知是谁藏了异心。”


    “公主说,他们不会让她死在路途中,却有一百种法子将她变成活死人,令她无法开口。”


    “公主还说,水面太过平静,什么也看不见。她得掷一块石头,搅浑水面,令池鱼无所遁形。”


    公主之死便是能激起千层浪的巨石。


    她年少和亲西域,居于异邦二十余载,一朝踏上归乡之路,却再无法通过双足丈量故土,只能在窗扇之后短暂一观家乡风物。


    自小无忧无虑在皇宫中长大的公主,在离乡二十载后,会多么思念长安呢?可是她不能回去,她不能让隐匿在使团中的阴谋在她魂牵梦萦的故乡萌芽。


    她贪恋的目光抚摸过了沿途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她一边数着归家的时日,一边服下致命的毒药,在距长安仅剩四百里的秦州,她知道,她该走了。


    她服下了最后一粒毒药,未吃一粒饭食,这样,要为她申冤的家乡人,才能从她腹中轻易发现吐蕃人的“罪证”呀。


    她会坏心眼地想,她的死亡,是否会令那个藏在使团中的人焦头烂额?待回了长安后,含元殿会否乱作一团?想想便十分有趣,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岁时打碎父皇最爱的古玩,阖宫上下手忙脚乱为她收拾烂摊子的时光。


    她看不到了,但没关系,愿长安万年一如她梦中。


    “公主令我在殿上揭发她真正死因,这样一来,虞朝官员便可严加看管吐蕃使团,或许能发现些什么。”青霜一字一句重现康定公主的谋划,“但樨松公主毕竟是无辜的,吐蕃使团也不会允许他们的公主背负杀人罪名,无论如何,最终得由我来承认谋害公主的罪名。”


    “也是公主令你自尽的?”郑寒玉看着青霜额间血迹问。


    “……公主不曾这样吩咐。”青霜被郑寒玉问住,她愣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但若我死了,便死无对证,此事便可了结了。”


    “为了公主的谋划,你甘愿去死?”郑寒玉继续问。


    青霜以为郑寒玉不信她所言,她红了眼睛,语气中沾染了一丝怒意,“我从小死了爹娘,是公主心疼我与我娘,才将我接去她身边抚养,公主赐我名字,教我识文断字,明辨是非,在我心中,公主就是我的母亲。”


    “女儿为了母亲去死,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是啊,女儿可以为了母亲赴死。”郑寒玉感慨道,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抽出夹在其中的字条,递与青霜,“但,母亲又怎会不为女儿做尽打算呢?”


    青霜疑惑地接过字条,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公主……公主怎么会……”


    字条之上不过寥寥数语,字形婉约却有力,又加盖了康定公主的印信。


    其上写着:请务必保下青霜,多谢。


    “你可知,公主为你起的名字‘青霜’是何意?”郑寒玉看着面前低声抽泣的少女,说来她今岁才不过十五。


    “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青霜,是剑名啊。”


    “带着公主对你的期许,此后留在大虞,做个坚韧之人吧。”


    郑寒玉走出殿门之时,身后传来青霜再也压抑不住的哀哭声。她伸出手,一滴微凉的雨水落在她手心。


    又下雨了。


    ……


    五月初二,康定大长公主出殡,万人相送,次日,吐蕃使团离京。


    “若有下回,我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长安郊外,樨松挥着她那柄大斧冲奉命前来送行的元琬挑衅道。


    元琬两手环于胸前,痛快地接下了樨松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