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安局的水有些深。”


    陆红绳最后也没有和陈溪午纠结那些东西，只是站在那里，很是认真的告诫着。


    “到时候真的把你卷进去了，谁也救不了你。”


    陈溪午点着头。


    陆红绳倒也没有想要上去的意思，二人在楼下停了一阵，这个少女便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陈溪午跟了上去，毕竟他也要出去买东西。


    “你明天来不来看店？”


    “不知道，看情况吧。你有事？”


    陆红绳稍稍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那个很是奇怪的有钱婆娘，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情，但是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很是奇怪的打牌女人。”


    “她怎么了？”


    “今天她来店里，买了几件破烂义体回去，说起来我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太怪了，哪有正常人会做这种事情？但是怎么想，也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谋取我的这家破义体店？”


    “......”


    二人走到了南川街区的那些很是驳杂的灯光里。


    陆红绳停了下来，长久地看着这座城市。


    “应该还有几天，清沅就会变天了吧。”


    “应该是的。”


    陆红绳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那些芯片，我还是决定留着。”


    陈溪午很是诧异的看着这个少女。


    在他的印象里，陆红绳大概是不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来的。


    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她行事往往果决凌厉，就像当初在明心街中了一枪，很是果断地让陈溪午一刀斩断那部分义体一样。


    但少女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


    “我们是没有回头路的。我们被机械腐蚀，早已经失去了为人的资格。就像那天你所看见的那样，一旦所有核心芯片拆除，我们甚至连正常地行走在城市里都很难做到。”


    陆红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却也深藏哀伤地看着那些绚丽的灯火。


    “后退的人间没有我们的生存空间，不进则死，我们只能往前。”


    “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陈溪午。”


    陈溪午愣了愣，看着她问道：“什么？”


    陆红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与城安局走得太近，而我们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往地下街区靠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下文。


    陈溪午心里却是慢慢的沉了下来，长久地看着这个灯火里面容冷艳却也认真哀伤的少女。


    草你奶奶的这是天上啊。


    陈溪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笑着：“你可能不知道，我所接受的世界观，是不一样的，我们这样的人，总是会相信，人间会往更好的方向去.....”


    “如果没有呢？”


    陆红绳打断了陈溪午的话。


    这个青山草木之霭轻声说道：“那就做挽狂澜扶大厦的人。”


    陆红绳笑笑，向前走去。


    “我宁愿相信我们本就是不可力挽的狂澜。”


    “你这样的物哀主义是不可取的。”


    “草你奶奶的，老子乐意。”


    少女一甩头，在霓虹里走远而去。


    陈溪午长久的站在那里，轻声笑了笑，转身穿过一条弄子，去了一家商店里。


    .......


    上城区。


    色调干净整洁的高楼在夜色下安静的伫立着。


    戚云枝抱着那只机械狗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远方。


    在她的身后，是一张硕大的光幕，其上万千数据流滚动着，有检索程序正在运行着。


    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一条消息骤然在视界之中弹了出来。


    ——清沅有发现‘它’的踪迹吗？


    戚云枝静静的看着那条消息，又回头看向了身后那些自城市设施与破烂义体之中提取出的代码痕迹，其上很是鲜明的标注出了许多可疑的字符。


    但看了很久，戚云枝却只是平静的回了一句。


    ——暂时还没有。


    消息沉寂下去。


    但过了许久之后，消息弹窗再次出现。


    ——让东海‘蓬莱’的人也一起帮忙找。


    ——你不怕被他们拿走？


    ——如果落在了东海军区手里，戚云枝，这才是所有人最不想看见的事情。


    漫长的沉默。


    ——好。


    戚云枝关闭了义体视界，安静的站在那里。


    让‘蓬莱’科技的人参与进来，当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毕竟，星渊公司，对于东海洲，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那些广海之上，用于镇守星渊之地，搭载着毁灭性武器的舰队，永远是星渊科技心头最锐利的刺。


    但戚云枝并没有联系‘蓬莱’的人。


    只是依旧在窗边站着。


    若是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大概便会发现，原本戚云枝在看的，并不是那些窗外的夜色。


    在那面澄澈而干净的落地窗上，有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


    ——


    那个地方叫做星渊。


    这个名字是前朝取的。


    意味星河起落之渊谷。


    那确实是一片星河闪耀之地，人们有时候很难理解，为什么在东海深处（大约是四十七万里），会有着这样一个地方的存在。


    根据一些从星渊纪年的战事里存活下来的人所描述。


    那里是这样的。


    ——大片的星芒就像夏夜的被惊扰的萤火虫一样，从那片大海里喷薄而出，带着极为瑰丽的线条与色彩，穿越了天穹与浩荡夜色，而后转瞬化作灰烬消失。


    星河起落。


    而星河起落，我们的同胞们就像万千尘埃，前赴后继地赶赴那片渊谷之地，以极其微薄孱弱的生命，在这个漫长的故事里，守候我们身后遥远的故土。


    敌人是像一只只跳蚤一样跳出来的，有时候我们都会怀疑，他们是否就是那些星河燃烧了所有能量，残余的灰烬。


    他们并不野蛮，但很是愚笨，看起来就像从流水线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一样，他们的骨骼坚硬，悍不畏死，就像一些生冷的钢铁一样，从星河绚烂的色彩里而来，带着沉重的痛苦，撞碎了无数同袍的生命。


    但庆幸的是。


    我们赢了。


    ——


    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


    在战争结束一百年后的星渊历699年的街头，随处都可以买到电子版或者文字版的一本《星渊纪年》，价格也不昂贵，大概两三星渊点左右。


    这是星渊政府在以东海军区全面胜利为这场战争的尾声之后，第二年编撰的一本百年史。


    那是这本书的开头。


    戚云枝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看看这样一本书。


    于是她便看了。


    看得很入迷。


    连来自星渊科技的信息都抛之脑后，也没有再去看那些从这座城市里，搜集到的，也许是关于某个‘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