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丹凤城—郝家大院当中，堆放着数千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上等皮毛、瓷器、玉器、漆器……等贵重之物！


    不客气的说，从中随便拿出一件来，都够普通人家吃用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了。


    只见身强力壮的家丁们，将成箱的金锭、银锭、铜钱抬进了地下库房中，仔细的码放好，并有专人负责清点。


    丫鬟、婆子们则将名贵的玉器、瓷器、漆器………挨个擦拭干净，分别送往不同的房间内，再小心翼翼的摆放好，不敢有丝毫马虎。


    另有一名四十多岁，身穿红色锦袍的大胖子，站在院子当中负责指挥，并不断骂着周围的人。


    “你们这群贱骨头动作麻利一点，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放回原来的位置上，记住了，一定要擦拭干净、轻拿轻放，谁要是摔碎了一件东西，本老爷就要了他的狗命！”


    “是，老爷！”


    “再告诉后厨一声，本老爷今天心情好，要吃牛心炙，让他们速速杀一头壮牛准备着！”


    “是，老爷！”


    ……


    身穿红色锦袍的大胖子，就是郝家大院的主人郝员外，本名郝金寿，今年四十二岁，是秦王府任命的庄头，专门负责打理王庄，也是丹凤县的首富，拥有大量的私人产业。


    郝家大院内为何这般忙碌呢？


    原来几天之前，有消息传来，说是十几万流寇大军正沿着武关道杀奔过来，很快就要杀到丹凤城了，而且要血洗丹凤城，将城内的金银、粮食、女人……全部抢走！


    得知消息之后，郝员外差点吓尿了裤子，而后立刻命令仆人们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打包、装车，准备到临近的山阳县避避风头。


    可是郝家搜刮多年，家中值钱的东西太多了，库房中还有大量的粮食，郝员外又是个贪财的，什么都舍不得丢弃，想要全部打包带走，结果仆人们整整收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收拾完。


    正当此时，好消息传来，天威军在十八里沟大败流寇，围住了七八万人，丹凤城转危为安了。


    郝员外闻讯大喜，又命仆人们将打包好的东西取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故而郝家大院内才会如此忙碌。


    正忙碌着呢，又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正是郝员外的心腹管家—郝六！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莫非又有流寇大军杀过来了？”


    “回老爷的话，不是流寇大军，而是一伙子山贼，偷袭了咱们郝家的两座庄园，将里面存放的粮食全都抢走了。”


    “哦，山贼有多少人？”


    “前来报信的人说，大概有五六百人！”


    “区区几百个山贼而以，有什么好怕的，让宋教头带上护卫队，将山贼们剿灭干净、将粮食抢回来就是了！”


    “遵命！”


    ……


    丹凤县被群山环抱，最近几年，好多忍受不了欺压的百姓逃进了山中落草，并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山贼团伙，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经常出山抢夺粮食等物资。


    为了对抗山贼们的劫掠，本地的大户们全都组织了护卫队，保护自己的私产！


    郝家亦不例外，花费大量的银子，四处招募流氓、地痞、混混、无赖……之类的货色，组织了一支八百多人的护卫队，并配备了精良的武器。


    而统领这支护卫队的宋教头，本是一名杀良冒功的兵痞，事情败露之后，害怕受到严惩，故而逃离军营，流落到丹凤县一带，而后投靠了郝员外，成为其行凶作恶的爪牙之一！


    很快的，宋教头带领集结起来的护卫队，气势汹汹的出了丹凤城，前去剿灭山贼。


    郝员外则坐在正厅中，美滋滋的吃起了仆人们端上来的牛心炙。


    所为牛心炙，就是炭烤牛心，乃是从两晋时期传承下来的一道名菜，深受权贵们的喜爱，而要吃这道菜，必须杀一头身强力壮的耕牛才行。


    对于农户们来说，耕牛是全家老小衣食的保障，牛命和人命一样重要，甚至比人命还重要，是决不能随意屠宰的！


    大明律法亦有规定民间不得随意宰杀耕牛，违者杖责一百、徒一年半！


    郝员外只是秦王府的一名庄头，说白了就是个奴才，却一直梦想成为权贵，故而特别喜欢吃牛心炙这道菜，用来彰显身份，故而家中每个月都要宰杀耕牛，少则几头，多则十几头！


    至于惩罚？


    郝家乃是丹凤县一霸，平时抢男霸女、逼死佃户都从未受到过惩罚，更何况是宰杀耕牛呢，官府别说管了，连问都不敢问的！


    吃完了牛心炙，郝员外正想睡个午觉，养养精气神，就见管家—郝六满头大汗的又跑来了。


    “老爷、老爷，这次真的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咱们的护卫队被山贼们打败了，人马死伤大半，宋教头也被砍了脑袋，而且又有三座庄园被洗劫了。”


    “竟有此事？”


    听完郝六的话，郝员外不禁满脸惊鄂！


    要知道，丹凤县周围的山贼团伙，都是由逃跑的老百姓组成的，连刀枪都没有几件，战斗力非常之弱，是名副其实的乌合之众！


    郝家的护卫队则是由一群亡命徒组成的，不仅天天进行训练，还配备了精良的兵器，战斗力颇为强悍。


    以往山贼们前来闹事，只要郝家护卫队一出马，肯定将山贼们打的落花流水，这次怎么吃了大败仗呢……郝员外想不明白。


    “老爷，这帮山贼太厉害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否则城外的那些庄园，恐怕都要被祸害了！”


    “对、对，立刻派人去千户所报告，让千户所出兵讨伐山贼！”


    “老爷，千户所的那点虾兵蟹将早就跑的差不多了，只怕是对付不了山贼们啊！”


    丹凤县虽然是产粮区，却并非军事重镇，故而驻军数量并不多，只设有两个千户所而以，而且和全国各地的卫所一样，贪污腐败严重、军户大半逃亡，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而且几天之前，得知有流寇大军杀来，剩下的军户们担心上战场送死，于是纷纷私下逃亡，连千户官都跑了一个，如今就剩下一个空架子，根本无法出兵讨伐山贼！


    “老爷，实在不行，咱们向天威军求助吧！”


    “向天威军求助？”


    “不错，天威军战力强悍，连十几万流寇都能打败，何况区区数百山贼呢？”


    “言之有理，可是……可是……唉！”


    听完管家—郝六的一番话，郝员外认可的点点头，随即又郁闷的摇摇头。


    就在昨天上午，县令—包玉清和一名天威军的军官登门求见，想为天威军筹措粮食，结果自己连见都没见，直接来了个闭门羹。


    这才事隔一天，自己就像天威军求助，怎么开口啊？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背后是秦王府，就算天威军不给自己面子，难道还敢不给秦王府面子吗？


    “郝六！”


    “老爷？”


    “你持本老爷的名贴，立刻前往十八里沟，向那位秦将军求助，让他火速出兵剿灭山贼，顺便告诉他一声，现在山贼们祸害的，可都是秦王府的产业！”


    “小的明白，小的立刻就出发！”


    管家—郝六接过名贴，火急火燎的出发了。


    ……


    一个时辰之后，又哭丧着脸回来了。


    “情况如何？”


    “回老爷的话，秦将军不肯发兵！”


    “什么，你没有告诉他，山贼们抢的是秦王府的庄园吗？”


    “小的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可那位秦将军说，军中严重缺粮，将士们饿的没有力气，故而无法出兵相助，让老爷您另想办法！”


    “该死的……该死的，这是要让本老爷出血啊！”


    郝员外明白，秦锋这是在向自己索要粮食，有粮才出兵，可是大灾之年，粮价一路高涨，让自己捐粮食出去，实在舍不得啊！


    可是不捐的话，那些庄园怎么办？


    刚才有人来报，自己掌管的三十二座庄园当中，已经有八座被山贼们洗劫了，而且山贼们并未罢手，又向别的庄园杀去了，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天时间，自己负责的庄园可就全完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为了保住剩下的庄园，只能答应秦锋的条件了。


    “郝六，你再辛苦一趟，从库房里抽调出一万石粮食，给姓秦的送过去！”


    “小的遵命，小的立刻就去！”


    管家—郝六领命之后，二次火急火燎的出发了。


    一个半时辰之后，又哭丧着脸回来了。


    “老爷，秦将军还是不肯出兵！”


    “什么，本老爷已经捐了一万石粮食，姓秦的为何还不出兵？”


    “秦将军说了，粮食太少了，将士们吃不饱，故而无法出兵！”


    “姓秦的要多少粮食？”


    “秦将军说，军中还需要四万石粮食、一千头猪、两千只羊、一百车蔬菜、五十车美酒……希望老爷能慷慨解囊相助！”


    “什么，强盗，简直就是强盗，比强盗还要可恶，这是明目张胆的勒索啊……不给，老子坚决不给！”


    听完管家的禀报，郝员外气的双目喷火，将身边的桌子拍的啪啪做响。


    要知道，郝家掌管的三十二座庄园，一年大概能出产十万石粮食，其中一半上交秦王府，另一半由自己私吞，而后运到灾区高价出售，换取大量的金银珠宝。


    之前已经送了一万石粮食给秦锋，如果再送四万石的话，等于郝家一年白干了，这比挖自己的心头肉还要疼啊！


    不行，自己决不能答应！


    城外的庄园嘛，山贼们能拆房子、能抢东西，却带不走土地……等山贼们走了，土地还是自己的。


    至于被毁掉的房子，大不了过后重建就是了，反正有那些穷佃户出工出力，自己费不了多少钱粮的。


    打定主意之后，郝员外又狠狠拍了几下桌子，一边发泄心中怒气，一边思考着，如何才能将捐出的一万石粮食要回来，不仅要要回来，自己还得上书秦王府，狠狠告秦锋一状才行，告个什么罪名呢？


    正在思考之际，一名家丁连滚带爬的进了正厅“老爷，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山贼们又洗劫了几座庄园？”


    “比那还要严重，有佃户前来禀报，说山贼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洗劫庄园，另一路将郝家的祖坟挖了！”


    “你说什么，郝家的祖坟被挖了？”


    “没错，山贼们已经将老太爷、老老太爷、老老老太爷的坟都挖开了，将里面的陪葬品洗劫一空，现在正挖老老老老太爷的坟呢，估计很快就要挖开了！”


    “爹、爷爷、太爷……孩儿不孝啊……扑通！”


    “不好啦，老爷昏过去了……老爷，您醒一醒……喷水、快喷水！”


    从古至今，祖坟被人挖掘，都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情，并会损坏福荫！


    故而听完噩耗之后，郝员外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仆人们连忙围拢过来，又是呼喊、又是喷水，折腾了好一阵子，终将郝员外弄醒了。


    “郝……郝六！”


    “老爷，小人在这里，您有什么吩咐？”


    “粮食、蔬菜、猪羊、美酒……全都给天威军送去，让秦将军火速出兵、火速出兵，一定要保住郝家的祖坟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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