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怀疑
作品:《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长月弯身躲进飘浮的朵朵薄云里,银白柔光洒在窗前案上,鸟雀起跃枝头传出几声轻响,正在描形绘字的笔尖不觉一顿,浓墨迅速滴在纸上晕染出一个黑圈来。
“怎么了?学累了?”坐在她身旁的程流芳看着她问,抿唇停了嘴上的教学。
王逸然静心感受着周围环境,低头盯着自己臂下,被压的抄满十几张字的纸,抬起右手撑着脸,放松般地摇了摇头:“不累,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哪里好?”程流芳不解地问:“学到知识好?”
“有好多呢,比如活着真好,有人陪真好,能学到东西真好。”
程流芳刚想开口说这些不是最基本最容易的吗,话才上至嘴边,便立马想到了面前姑娘的残暴性格,忽而一顿,“你在妖族,过得不好吗?”
“还好吧。”王逸然双手撑脸,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微笑着看她:“我是从十岁才开始记事的,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字画。”
“那上面什么都没写,只写了我的年龄和名字,很奇怪,没人教过我,但我就是会读会写。”
“我被抛弃的地方,是一个很好看的大殿,屋里摆放着各种金银物品,就连墙上也镶满了五彩斑斓的宝石。”
“那个时候我并不在乎这些,现在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有没有人陪我,我的爹娘,于是我找了很久等了很久,等不到也找不到他们,就走出了这个地方。”
“自那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地方随着我的离开彻底消失,我蹲在山洞前一整夜,被一个比我高的女人捡了回去。”
“她照顾我,教我怎么保护自己,教我认识妖族的规矩,就这样,四年过去了。”
王逸然眼神有些落寞,声音莫名弱下几分,“后来,她把我叫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我绑在一个木桩上,手里拿着一把刀,边笑边割我身上的肉。”
“我当时疼得直哭,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用她教我的本领,挣开束缚把她杀了。”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她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越讲越笑得灿烂,“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我只知道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用疼了。”
“她……”程流芳讶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呀。”王逸然语气十分轻快,说出去的话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她养我就是为了吃我。”她叫李复笙。
讲到这,她突然来了兴趣,提醒着身旁的大美人儿,“对了,这个人,你见过。”
程流芳愣住:“何时?”
“你对我示好的那天。”王逸然面上保持着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腹慢慢摩挲着雪白的皮肤,动作温柔如水,传至心底令人生出想要逃避的慌乱感,“那张脸不是我的,是她的。”
程流芳腰杆挺得笔直,想扭头躲过去,却发现浑身部位都跟僵了似的动不了,想逃的想法无数次涌上脑海,自那儿发出的命令无法被身体执行,手上生起的鸡皮疙瘩一直未退。
她突然想起了在方域时,阿娘与她说过的话。
阿娘说:“同样是妖,但混居人族的妖,永远也比不过在妖族土生土长的。”
那时她不理解这句话,只以为阿娘说的不同是习惯不同。现在,她明白了。
混居人族的妖身上都沾染了人性,而在妖族土生土长的妖,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在被命运筛选,活着学到东西,对于普通妖怪来说很难。
要想努力活下去,就注定了她们这一生都与腥风血雨脱不了干系,接近野兽的残暴举止,带有压迫感的待人方式,将她们完完全全塑成了妖族土生土长的人。
王逸然就是这种人。
程流芳抬眼看着面前这位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动弹了下手指,“你易容了?”
“嗯!”王逸然朗声道:“因为她的长相温柔不会令人生出防备,所以我就用了。”
说完站起身来,拿出新纸,边在上面写字边分享:“这是她欠我的,我爱过她,但我也恨她,更恨妖族的生长环境。”
“这地方等级森严,富贵王族和上古大妖仗势凌人,就连有名气的血脉都能高人一等,比如你们蘅山一脉,普通妖怪碰到他们,要么通过盘生崖逃到人族生活,要么被同族奴役、打死吃掉。”
“像我这种不知道爹娘是谁,导致无法幻化出妖身的妖怪就更加,我不明本体,无法修炼太多妖法,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还有禁术可以学,其实这种用多了对自身的损伤程度会降低。”
“有了那个女人给出的教训,我再也不敢随便相信别人,往后对待人的性格都随着对方的喜好而变,效果十分显著。”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能多活一天的几率也大了不少,只是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忘记自我。”
王逸然停下手中的笔,将纸竖着撕开,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不怕你笑话,我经常忘记我该是个什么性格。”
“就连原来的模样,我都快记不得了。”
她每句话都说的轻松坦然,置身事外,仿佛经历这些苦难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说者没心没肺,听者心中不忍泛起怜悯,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慰她吗?
那样会让她想起更多吧。
但是不安慰她的话,又会让她不高兴,就像上一次,不给她咬那样。
她真的蛮记仇的。
程流芳认真注视着她思考的模样,鼓起勇气正想说几句话时,沉寂先被她开口打破:“我要去偷账簿了,你没事先睡吧。”
“现在?”程流芳惊奇于她的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前一刻还在分享悲惨经历的人是她,现在要立马行动的人也还是她。
两件事的执行者都是她,但她却不需要缓冲心情的时间。
“是啊。”王逸然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字条拿在手里,利用魂力使实体本身隐了形。
“这个点陆景冥应该睡了,我去他房里蹲蹲情况,这么晚了,哪怕是狗都得趴下,我就不信他还能突然回来。”
“你竟然去过他的房里?”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压过他摸过他呢。”
“你们……”
“我们什么?”王逸然盯着她逐渐有些不对劲的眼神,本来还无所谓的心里,一下子想到了王君庆说的话,立马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非常严肃地强调:“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程流芳:“哪种?”
王逸然:“……”
是啊,哪种?
她想的这种关系跟程流芳想的是一样的吗?如果不一样,那她好端端的干嘛要想这种关系,她又不是自恋狂。
“你以为是哪种?”她咳声试探。
程流芳直言:“我跟君庆这种。”
王逸然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这……”
“我们什么都做过了,就差没有拜堂成亲…”
“哎哎哎!不是这种!”王逸然被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把话说完损了自己的名声,“你不要乱说啊,我不会跟他这样的!”
程流芳垂眸盯着她捂住自己的手,想笑又不能笑地点了点头。
王逸然见状,这才放心地松开手,伸了个懒腰之后疲惫地脱鞋躺在床上,闭眼之前解释了一句:“天亮之前我会回魂的,你不要担心。”
“好。”程流芳有些可惜地应道。她本来还想着帮她拿账簿呢,没想到她早已经做了计划,完全不需要她的帮助。
令人感到可靠的同时,又拉远了一点与彼此之间的距离。
*
寅时末,卧房里漆黑一片,寂静无比,王逸然本着做事不能失败的原则,第一时间走到了陆景冥的床前。
在这个连狗都熬不住的时辰,他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平稳的呼吸声响在她的耳边,一下又一下地打消了她的担心。
除非他有病才会半夜爬起来,王逸然盯着他的睡颜继续想:不然她不会被他发现的,陆景冥再不正常,应该也不会不正常到这种地步。
思绪抚过心情,她再一次走到熟悉的桌前,账簿依旧被人放在上面,分毫未动。
欣喜直溢心头,短暂的屏息过后,她认真地低声念道:“阴阳魄体,身血归一,还躯术凝,聚!”
红色雾气顿生,缭绕在全身各处,自右掌间开始传出似电般的酥麻痛感,通体白光逆向覆盖住臂膀,血肉以极快速度生长出来,指尖相触传导出真切实感。
她有些激动地将字条放在桌上,抖着手将账簿拿起,恰在此时,无声的屋内隐隐传来被褥被掀开的动静,床上之人从梦中苏醒,极轻的穿鞋和脚步声开始响起在深夜里。
王逸然:……
陆景冥真是有病。
还好她有过准备,只将右手变成了实体,还躯术逆向生效退散,身后的灯火始终没有被人燃起。
短暂的沉寂过后,那道声音从缓慢转向匆急,目的性十分明确地朝着书桌的位置走去。
百米路程,短到让胜券在握的姑娘忍不住咽下心内生出的几分紧张,账簿全身变得透明,仅剩食指的半截血肉还暴露在空气中。
冬日里的寒风将木窗吹得砰砰作响,挂在屋内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声音,一处又一处的吵闹将彼此之间的细小动静掩盖住。
周遭环境动乱不安,一如他们因紧张和激动,而狂跳不止的内心。
白色衣袂飘扬在无尽黑夜,随着步伐的前进而一点点接近自然月明,薄纱红帘遮挡着面前目光,他隔着屏障隐隐看见了一道高挑瘦弱的身影。
抬手去掀开纱帘,只眨眼之间,面前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