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枣木传情

作品:《仙曾在此

    张杏虎抬眸瞥他一眼,道


    “说吧,我听着。”


    “从前,大约在战国时期吧,有个人名叫尾生,他与圣人孔尼是同乡,尾生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和朋友交往很守信用,有一次,他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君子淑女,私订终身。”


    杨岱语调平稳,娓娓道来,仿若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但是姑娘的父母嫌弃尾生家境贫寒,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为了追求爱情和幸福,姑娘决定背着父母私奔,那一天,两人约定在城外的一座木桥边会面,双双远走高飞。”


    张杏虎安静聆听,并不插嘴。


    杨岱又道


    “黄昏时分,尾生提前来到桥上等候。不料,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雷鸣电闪,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不久山洪暴发,滚滚江水裹挟泥沙席卷而来,淹没了桥面,没过了尾生膝盖。”


    张杏虎蹙眉


    “然后呢?”


    杨岱道


    “城外桥面,不见不散,尾生想起了与姑娘的信誓旦旦;四顾茫茫水世界,不见姑娘踪影,但他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终于被活活淹死。”


    杨岱的嗓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可姜杏虎却蓦地心中一痛——


    这就是传说中的殉情吗?


    张杏虎抿唇,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哽咽道


    “……太傻了……”


    杨岱点头


    “是啊。”


    他叹息道


    “直到最后尾生也没有等来心上心。”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看着张杏虎微微泛红的眼睛,道


    “有道是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后人遂用尾生之信或尾生抱柱等喻指人坚守信约,恪守承诺,尾生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他的品格却比那些自诩忠贞之士更加难能可贵,姑娘以为呢?”


    张杏虎低头沉默了几息,随后抬眸望向杨岱,道


    “尾生的确令人钦佩,只不过太傻了,明知必死还要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实在让人唏嘘感慨。”


    杨岱道


    “是啊,据说,他们约定的地点叫蓝桥,水崖之蓝桥,所以这才有了有魂断蓝桥一说,可惜这个传说,至今都无人证实。”


    张杏虎垂下睫毛,道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杨岱道


    “在下喜欢看《杂道集》自然懂一些相关典籍。”


    张杏虎笑道


    “杨先生博闻强记,真是让人羡慕。”


    杨岱摇了摇扇子,神色温和道


    “谈不上博学多才,只不过恰好对这方面有所涉猎罢了。”


    历史上流传着许多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故事。


    而一个小小的尾生仅凭坚守那个或海誓山盟或漫不经心的约定,抱梁柱而死而名留青史。


    似乎显得那么另类而离经叛道,尾生的故事起初是盗跖作为反面例子讲给孔子听的。


    也就是尾生溺死,信之患也。


    张杏虎问他


    “杨先生觉得尾生是哪种人?”


    杨岱想了想,道


    “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没资格评判任何人,不过我觉得,尾生应该属于痴字辈,因为痴字是情里面最纯粹、也最执拗的一种,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尾生已尽力,无愧于心。”


    他停顿半晌,道


    “当然,我说这话没有贬义,我只是阐述一个客观事实,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并非神仙。”


    张杏虎道


    “杨先生言重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谦逊的人,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强多了。”


    杨岱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杏虎道


    “我离山多日,此行下山已耽搁太久,自然是要早日回山,否则师父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


    杨岱赞同道


    “理当如此。”


    张杏虎站起来,拱手告辞道


    “杨岱,我该启程了,请恕不奉陪。”


    杨岱颔首,道


    “不如姑娘在我的洞天福地里再待一阵子,我想送件礼物给你。”


    张杏虎怔住


    “杨先生要赠予我礼物?”


    杨岱道


    “正是。”


    “什么礼物?”


    杨岱道


    “姑娘届时便知晓了。”


    张杏虎迟疑片刻,答应了


    “那便叨扰了。”


    这日夜晚,月上中天,张杏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恍然惊醒,这才察觉身侧冰冷。


    遂披了件锦霞纹镶金广绫深衣,推开窗户往外瞧了瞧,走入中庭。


    只见庭院里,杨岱正坐在石凳上,对月刻簪,异非甚么名贵木材,无非庭中劣枣树枝随身小匕一柄。


    再瞧木簪上,雕工拙劣,毫无艺术美感,倒像是个粗糙汉子乱削的。


    张杏虎双臂抱怀,失笑轻咳出声


    “杨先生做甚么梁上君子,夜半三更在院里偷偷摸摸的刻簪,不知是为谁刻的?”


    杨岱抬起头来看她,目光澄澈而坦诚


    “这只木簪在下看适合姑娘,不如便送给姑娘罢。”


    他的眼睛像一汪深邃无底的潭,张杏虎望见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就有些慌了。


    他这句话,究竟是单纯表达好意,还是暗示着什么?


    张杏虎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勉强维持镇定的微笑


    “杨先生客气了。”


    杨岱认真的解释道


    “这枚枣木簪虽然简陋,但胜在质朴纯良,很符合姑娘的性格,张姑娘戴上它一定很好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杏虎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收下。


    张杏虎打量着手中的枣木簪子,半响,才板着脸,佯装生气的瞪着他


    “谁要你的东西?”


    杨岱露出笑容,语气诚挚道


    “我不过是随便一说,姑娘若不愿意收,那便算了吧。”


    “不过……还真好看,我便勉为其难的收了。”


    张杏虎说着,将簪子插入鬓中,她不喜欢佩戴饰物的,但是现在却突然发现,簪子的形状刚刚好,既显精巧又不会抢了她的风头。


    张杏虎抬眼去看杨岱,却见他仍旧含笑望着自己,不由有些赧然,面皮也不知不觉的烧烫起来。


    杨岱送的这枚木簪却极衬她的肤色,乌黑亮泽,衬得张杏虎肌肤莹白细腻,越发明艳照人。


    张杏虎的五官本就清冷,眉眼间透着一股疏离淡漠,此番带上这支木簪,月华从树叶间透进来,洒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衬得玉颜愈发柔嫩娇俏,仿佛一朵盛放的杏花,煞是好看。


    杨岱忽然觉得有些热,他垂下眼睑,避开视线道


    “姑娘的模样真是……很漂亮。”


    张杏虎被他夸奖,脸颊更烫了,她连忙摆了摆手,掩饰般的岔开话题,道


    “这次我下山捉到了一真魔,可谓是收获颇丰,你要不要同我回龙虎山?”


    她问这话时,目光闪烁,期待中夹杂几分羞涩和忐忑。


    杨岱听出来她这是想邀请自己跟她同行呢!


    他虽然早已猜到对方的意图,但下一站是建安,实在走不开,只能婉拒道


    “多谢姑娘厚爱,不过我暂时还走不开,若日后有机会,必定登门拜访。”


    张杏虎闻言神情一黯,不过她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点点头道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等你什么时候来龙虎山,再给我写信。”


    说完,她伸手轻抚头上的木簪,嘴角噙着浅笑,似乎对这份礼物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