蔲姨娘眉心紧锁，气息不稳，胸口起起伏伏，怒冲冲地盯着沈浮光。


    偏生后者毫无退缩之色，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蔲姨娘的气焰逐渐降低。


    她的脑袋慢慢垂下，双手搭在身前，不住搅弄帕子。


    半晌，蔲姨娘后背一软，整个人都瘫坐在轿撵内。


    她如今断了腿，万万不能再被沈浮光赶出沈府。


    否则的话，自己一个瘸腿的孤老太婆在外面怕是活不过三日。


    为了自己，只能暂时牺牲沈青月。


    她就不信，沈青月毕竟顶着沈家二小姐的名头，沈浮光还当真能将她送去官府，不管她的死活吗？


    冗长的安静之后，沈浮光唇角勾动，抬手挑住蔲姨娘的下巴，迫使蔲姨娘看向自己。


    两人四目相望，片刻后，沈浮光冷笑一声“看来姨娘已经做出决定了。”


    她半侧过头，对秋燕颔首。


    秋燕转身入正屋内，不多时便扭着双手反绑，嘴里还塞着布条的沈青月出来。


    沈浮光慢条斯理侧首看向沈青月“你可都听到了。姨娘也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沈青月一张脸憋得通红，双眼圆睁，嘴里还呜呜咽咽地不知喊些什么。


    “青月，姨娘定会想法子救你的。”蔲姨娘满面哀切，只顷刻的功夫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她急切地探出身子，同沈青月解释“我若是不能留在府中，还有谁能替你说话？你且先忍一忍，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来。”


    沈浮光掌心轻扬，冷声道“带走。”


    秋燕和冬雀扯着沈青月往外走。


    蔲姨娘伸出手，嘴里还在不住呼唤“青月……青月……”


    沈浮光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一把按住蔲姨娘的小臂，将她的手臂死死箍在轿撵扶手上，声音越发阴冷，幽幽道“辛苦姨娘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出来一趟，我吩咐人送姨娘回去。”


    蔲姨娘眼底凶光毕现，冷色盯着沈浮光，语调之内满是冰冷“沈浮光，你如此残害手足姐妹，定然不得好死。”


    沈浮光不屑嗤笑“我得不得好死就不用姨娘费心。鸢儿，送姨娘回去。”


    蔲姨娘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轿撵送来，可走得时候却只有鸢儿架着她一只胳膊，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沈浮光盯着蔲姨娘远去的背影，眸色逐渐阴沉冰冷。


    她半仰起头，望着泛白的天色春和，你的仇我定然会报。


    ＊


    春和的丧仪办完了。


    沈府也重归宁静。


    沈青月自从被送进京兆尹，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


    京兆尹掌管整个京城，成日里要忙的事情太多。


    像沈青月这样的案子，自然是要往后排一排。


    这些日子，虽然有秋燕和冬雀几人的陪伴，可沈浮光依旧兴致缺缺，每日都无精打采。


    这几日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秋燕她们请求沈浮光趁着秋日还没有完全过去，一道儿去城外散散心。


    算时日，璐姐儿在别舍大师那里待了已经快要十天，只怕再耽误下去，五皇子那边早晚会找到璐姐儿。


    沈浮光思忖再三终于答应。


    一来是带她们出去走走，自己也好散散心。


    二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送璐姐儿出京。


    一早，秋燕套了马车，冬雀准备好东西，陪着沈浮光一道儿出府。


    掀开车帘，却见车内竟还坐着一人。


    他正双目紧闭，右手搭在膝盖上，手上还盘着一串珠子。


    沈浮光回首望向车下。


    冬雀和秋燕只和她对视一眼，立即心虚地别过脑袋。


    沈浮光鼻尖翕动，悻悻然出了口气，坐进车内。


    她侧眼狠剜李藏锋“没想到殿下在我府里借住了这么些日子，倒是将我府中这些丫头都变成你自己人了。”


    听出她语调中的不满，李藏锋缓慢睁眼，一双凌厉的眸子定定瞧向沈浮光。


    他凝视沈浮光半晌，才不紧不慢缓缓道“你这几日闷在府中，她们几个是瞧你心情不好，担心你若是再这样闷下去会出事，所以才来求我想想法子。”


    沈浮光哼哼两声“殿下还有心思管我的事？你自己的事情弄清楚了吗？”


    她衣袖轻挥，双手叠在身前“盛京堂掌柜被殿下处置，五皇子如今自己也是一大堆事情，现下可正是殿下离京的好时候。殿下可想到法子离京了？”


    李藏锋太阳穴微动，右眼下的肌肉轻微跳了两下。


    他半侧过头，瞧向沈浮光，声音低沉“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沈浮光埋首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衫，头也不抬，随口回答“殿下可是边关主将，离开这么久，若是边关有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这些年边关安稳，我便是离开几个月也无妨。”


    “那殿下无诏回京，宫里还以为你还在边关。若是此事陛下召见，殿下又当如何？”


    “我在边关数十年，你何时听说父皇召见过我？莫说是我几个月不在，便是几年不在，只怕父皇也不知情。”


    “那……”


    这次，不等沈浮光说完，李藏锋已冷声开口“总之，你就是想找出个让我尽早离京的理由是吗？”


    他语调微沉，声音里皆是不满。


    沈浮光这才抬头看向他。


    她这才发现，李藏锋那张脸阴沉如水，难看得厉害。


    沈浮光喉咙滚动，不由吞咽一声，眼神闪闪躲躲，小心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方才不过是因为得知秋燕和冬雀竟然去同李藏锋求主意，心中一时不悦才说了那些话。


    没想到会惹得李藏锋如此恼怒。


    “沈小姐不必担心。”李藏锋再度闭上眼，“今日安排出行，一来是想让你散散心，二来也是我要去看看京城周边地形。”


    沈浮光默然，双眼微睁，太阳穴跳动几下，赫然看向李藏锋“看地形？”


    李藏锋的手指轻捻，珠子在他掌心里转动。


    他眼也不睁，自然瞧不到沈浮光脸上的惊讶之色。


    “是啊，沈小姐急着要我离开京城，我若是继续留在你府上叨扰，岂不是没有分寸，惹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