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苏醒

作品:《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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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掰脸看舌,翻眼查目。怀季搁下药箱,掀开被子,将姬璟裸|露在外的肌肤仔仔细细瞧了两遍。确认之后,他转过身,对跟上来的乐岚和怀远皱眉道:“不是天花。”


    “准确来说,是水花,也叫‘水痘’。”


    怕两人听不懂,怀季又解释道:“当下肆虐的时疫,就是水痘,不过有些书上也把它记作‘天花’。”


    “此疫属湿热之毒,稚儿易患。一旦染上,就会发高热、起痘疮。”


    “严重吗?”乐岚悬着心,垂在腰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怀季点了点头。


    “疫疠流行,十室九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怀远双手合十,沉声道。


    乐岚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未免伤感。她上前,替昏睡的姬璟重新盖好被子,低声问:“那……他还有救吗?”


    “热则泄之,小僧只能勉力一试。”怀季的声音出自丹田,浑厚有力,“不过药剂只能辅助,难以治愈。这孩子能不能挺过去,要看他自己。”


    “你识字不识?”


    乐岚忙点头道:“识的,认识一些。”


    怀季背起药箱,抬脚离开:“煎药需要注意的事我会写在纸上,让送药的人带过来,你照着做就是。”


    话音刚落,他人就闪出了屋子。乐岚收回目光,对上怀远那双沉静的眼。慈眉善目的监寺又一次朝她躬身,满怀歉意地解释:“师弟性子冷,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佛门规矩少,也就由着他去了。居士勿怪。”


    乐岚欠身还礼:“我知道师父们也很为难,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好了。我替这孩子谢谢您,怀远师父。”


    怀远亦压低了头,推辞道:“不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孩子是无辜的。”


    “比起我们,居士才是真正良善之人。”


    “阿弥陀佛。”


    先皇第五子姬璟,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圣人不疼,官家不爱,母族不势,在世已无所倚。就算没有染疾,那些跟他个沾亲带故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谁会在这种时候,巴巴地往上凑?


    都说患难见真情,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从来都是如此。


    姬璟遭此横祸,肯对他施以援手的,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乐岚。一个在禁庭里战战兢兢的宫婢,究竟是蕙质兰心,还是别有用心?


    ——


    礼佛堂里的一百零八盏长明灯昼夜不息,香烛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正殿。木鱼敲击的声响在寂静而空旷的殿内回荡,笃,笃,笃,入耳清脆又响亮。


    步入的姬长野并不喜欢这种肃穆的氛围,他浓眉轻皱,而后对着蒲团上盘坐的童忆微微欠身:“儿臣叩请娘娘金安。”


    “二哥来了。”


    “是。”


    “来兴师问罪的?”


    “儿臣不敢。”


    童忆放下左手里拿着的木棰,笃笃声戛然而止。她捻动佛珠,坐在轻烟缭绕的三足宝鼎前,缓缓开口:“长野,他是你大哥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你们都是娘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娘从来没有厚此薄彼。长缨费尽心思夺来的皇位,你想坐,娘也帮着让你坐了。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


    姬长野闻言一愣:“娘娘……”


    “姬玦和姬珙的死,娘都可以看作是意外。毕竟,你心里一定没想过再把皇位还给侄子们。”


    “儿臣冤枉,”躬身的姬长野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双手扶着日渐圆润的腰肚,矢口否认,“娘娘错怪儿臣了。”


    “玦儿和珙儿的死,跟儿臣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们自己……”


    “行了,这里没有起居郎。”童忆不耐烦地打断他。


    “……”姬长野腾出一只手捋了捋自己油亮的黑须。


    “知子莫若母……”童忆不想听他这套假惺惺的说辞,轻叹一声,睁开了眼。她慢慢抬头,去看赤金莲台上坐着的、那一尊高大的檀木彩绘观世音造像。


    头顶高花冠的菩萨神态安详,嵌了宝珠的双目下视,似乎蕴含无限悲悯。帛带环绕着袒露的上身,鲜艳的裙摆覆座垂地。


    姬长野追随母亲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长眉细眼,面容清秀。细察之下,高坐莲台的佛像与长跪于前的信徒,其貌,竟然有七分相似。但他并不吃惊,反而微微扬眉,踌躇道:“娘娘喜欢,儿臣就命人将大周所有寺庙里的观世音菩萨,都雕成这样。”


    比起崩于春秋鼎盛之际的大儿子姬长缨,小儿子姬长野的确更会讨她欢心。童太后摇了摇头,盯着那佛像良久,才重新开口,怏怏道:“不必了,劳民伤财。”


    “北方的虏患日益严重,你既然做了大周的君王,就要学会顾全大局。想你大哥一统南北,终结了姚虞失鹿后中土长达百年的乱世……”


    “长野,你也得争气才是。”


    姬长野顿了顿,颔首应:“娘娘教训的是,儿臣明白。”


    “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你是咱们大周的官家,眼光要放得长远,心里要念着百姓。”童忆拨动紫檀佛珠的手一顿,淡淡道,“姬璟,就放过去吧。”


    “你的儿子里,最小的姬柏都十三了。他才不到五岁,争不了什么的。若你还不放心,一直养在大相国寺里头就是了。”


    “等到了年纪封出去,做个好吃懒做的亲王,也能全你的名声。”


    姬长野连连称是:“是。这件事,儿臣都听娘娘的……”


    自姬长野继位以来,关于他得位不正的谣言在就从未停止,一度甚嚣尘上。堂堂天子、大周官家,成为市井说书人话本里含沙射影的对象,成何体统?


    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姬长野深知,这治水,不能堵,只能疏。所以,尽管朝野议论纷纷,他也没有怎么去管。不过先皇年长的两个儿子,却都难逃毒手。


    至于这姬璟……


    从令自己窒息的佛堂离开,姬长野深吸一口气。都都知陈保提灯迎了上来,瘦削的脸庞抽动:“陛下。”


    他的嗓音嘶哑,压着同人低语时,像条蛇在耳边吐信子:“大相国寺那边,还要动手吗?”


    姬长野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残缺的明月,眯起眼睛:“娘娘发话了,朕不能不听。天子,